我又摔倒了
小时候好动、顽劣,身上的疤没有断过。记得那时一家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 201, 101 是妈妈同事和家属开的小卖部加医务室,我疯跑来疯跑去时常摔倒,摔了就在 101 被按住用双氧水清洗伤口——如果伤口被双氧水淋着不断冒泡,说明还没清理干净,要一起用湿得透透的棉花继续清洗。洗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要不了三两天,痂还没结完好,又是一阵疯跑再在同个位置添新伤。所幸 101 还卖糖,每一次受伤倒也算是痛并快乐着。这样留下来的疤痕,过了十几年仍然淡淡地留在膝盖上。
渐渐长大,除了小脑发育日趋成熟,疯跑也不再是我的「主业」,自然也不怎么摔跤了。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摔倒这件事情越发让人难为情——如果一个成年人在在路上扑街,观者除了有那么一刹那的同情,可能嘴角还有一丝憋得辛苦的笑意。
但在赫尔辛基度过的两个冬天,摔倒一度又成为我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芬兰的冬天很「tough」,因为它漫长、寒冷、黑暗;芬兰人也很「tough」,因为他们要对付这样的冬天。对于我来说,冬天里最难对付的,不是寒冷,不是黑暗,而是地面。
赫尔辛基在芬兰的南部,靠海,气温多在正负 10 度以内徘徊,并没有想象中的寒冷。雪总是下了又化,反反复复。
我所在的校区在市中心,常走的路都是古老的石头路,不是碎石子路,也不是是匀称的鹅卵石路,而是棱角不规则却又被磨得圆润的石块路,晚上下了雪,白天气温稍有回升,雪将化不化的时候就是我下了公交车走去上课的时候。鞋底与石块之间因为雪化的水或者还未化全的薄冰,毫无互动,脚趾头不由地越抓越紧,却没什么用,横竖都是摔。
我的住处则在郊外,离市中心 40 分钟的车程。从下车到楼下,是一片草丛,小路基本上是泥路混着草,也没有比石块好上多少,如果雪全化了,草地还是安全的,但可能郊外的气温总比市中心要低那么一点点,薄冰总是化不开,就那么东一块西一块地覆在草上,逢踩必摔。如果看着哪块不反光,一脚踩下去可能全是泥。所以我只能挑冰块的边缘踩,一半依靠冰的支撑力,一半依靠泥路的摩擦力。
聚精会神找落脚点是打怪重点,低头玩手机什么的从来不干。但就是这样,还是没少摔。如果只是走路摔,基本都摔得不重——毕竟是有心理准备的摔,重心下移伤不着什么,出其不意的摔杀伤力会强一些。有一次从地铁出来走向公车站,因为听歌听得入神,远远地看到车来了,撒腿就跑,只一步便踩在冰面上,侧摔倒地,两耳骤静,只见耳机飞起从眼前划过,像极了电影里的慢动作,这一摔把几位路人都惊着了,赶紧跑过来看我。好在衣服够厚、体重够轻,倒没有伤着筋骨。
轻摔,重摔,连续两年冬天(包括春天)就是有事没事摔着玩。但这些摔倒没有在我身上留下任何印记,回想起来只觉好笑罢了。
回国后,我终于又恢复了成年人的应有的稳重,不再动不动就摔倒了。直到前些天。因为某个无良的合作方,到公司加班赶项目进度,边下楼梯边发信息、讲电话,因为补对方的无赖给气着了,最后两阶一脚踩空,完美跪地,膝盖与地面撞击闷响一声,而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应该没有人看到。赶紧自己爬起来拍拍灰尘动一动,发现还能走路,也就忘了。
然而,我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对伤痛和疤痕只有 7 秒记忆的我,也不再是厚衣服厚鞋子武装的摔不坏的我。跪地一周后,我爬上绵软的床,膝盖仿乎中了一箭,我翻滚着腾出腿来,这才发现双膝已青紫;又一周过去后,双膝仍未完全恢复,无意碰触仍有痛感。难道,我真的抵达身体机能的分水岭了吗!
25 岁以上的成年人,走路不要再玩手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