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敢倒下……
文/风高秋月白
当所有人都以为我过的风生水起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只是一个人走了一段又一段艰难的路程。
我怎敢倒下……
01
舞池里，醉眼迷离的男女搂搂抱抱，甚是亲昵。夜上海的绚烂让一个又一个找寻寄托的人儿沉迷，如痴。
这样的场景，我厌了，倦了，麻木了。
跟助理Lin眼神示意，我即刻起身离开了这个让我头晕目眩的场所。终归是些富人们热衷的游戏，逢了哪位大佬心情大好，约了众人开个尽是美色的Party，嫩模、十三四线小演员都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每每看见他们如花般的美颜，我心底就一阵痉挛，我十二年未见的女儿，到如今，该是与她们一样最绚烂的年纪。
02
驱车驶离这座城市远离闹市的富人区，我又来到了陆丰巷。
那年，我牵着妻女的手路过这里，五岁的女儿指着这满巷的灯红酒绿说，爸爸，我长大了要来这里，这里的灯太漂亮了，五颜六色的真好看。
听到女儿说的话，我与妻子对视的眼神中，看到了紧张和担心。她还小，只当是童言无忌，她哪里知晓这是这座城市出了名的红灯区？十二年后的今天，依然是多少男人为之神往的地方。
记得当时，我只告诉她，小羽，这不是乖孩子该来的地方。看着她纯粹如繁星般闪耀的眸子，我的心竟有些微疼，我的女儿，爸爸想保护你一辈子，让你远离尘嚣污垢。
那是我们初来这座城市的2005年，我与妻子从家乡倒闭掉的酒厂离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一家人生活的重担来到了上海。
03
我们租住在离陆丰巷不远的棚户区，妻子把女儿关在逼仄的房子里，把女儿仅有的几件玩具和能管她吃一天的干馍摆在她面前，就外出去寻些保洁、钟点工的活计。
我每天凌晨三点半就起来去奶站领好客户的牛奶，把那辆破自行车蹬得飞快给订奶的客户送奶，送完奶我就得赶着去酒水公司开始我一天的销售工作了。
日子清苦，女儿懂事，妻子贤惠，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在这上海滩闯出个名堂来，让他们不再受苦。
每次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名车豪车满目的街道，我多想自己也能有一辆，那样妻女出行就不必再怕日晒风吹了。
看着陈列着甜香诱人各色糕点的铺子，我多想能够走进去不管不顾的买上一堆，好让我那每次经过只匆匆瞟一眼，从来不吵着要吃的乖女儿吃个够。
妻子是我们厂子里出了名的美人，穿什么衣裳都跟电视里走出来的一样，厂子倒闭后，她到现在都没再买过新衣服。看着橱窗里的模特身上的新衣，我想，若是能够穿在妻子身上，一定更美。
04
那天，风清日朗，我仔细的捂着装了三千块钱奖金的口袋哼着小曲儿往家里快步走去。有了这笔钱，就足够给羽儿交赞助费入学了，她也能跟这座城市的其他孩子一样，成为在城里上学的一员了。若有结余，我想待会就带妻子上商场好好挑一身新衣。
走进这片脏乱的区域，远远地就看见有警察在找人问寻什么，诧异着这片能出什么事的我，却被正在跟警察说话的那位邻居喊住了，“他回来了，你问他吧！”他对警察指着我说道。
那时，我脸上一定写满了疑惑，我真不知我那最贤最美的妻，已经离我而去了。
死因是车祸，被车轮碾压得面目全非的我的妻，手中却紧紧捏着一张染血的纸条，写着“求不要追纠司机责任，我是自杀”。
05
我不懂，我的妻为何不明不白的结束了生命，我还没来得及，再看她一眼，穿上新衣的样子……
我一定要弄清楚原因，让我的妻泉下得以瞑目。
在整理妻子遗物时，我发现了她手机里编辑好未发出的信息。“君，我不干净了……唯有一死来证明对你的感情。不要想着报仇，我们只是生活在底层的人，不是他的对手……好好把小羽抚养长大，我们说好的，要给她最好的生活……”
我的傻爱妻，她竟是连逼死她的人都不愿意告诉我，我又怎会明知她死得不明所以，却不还她一个公道？
06
我不能倒下，我还有年幼的羽儿……
把羽儿送进幼儿园后，我更加卖命的工作，常常过了接她放学的时间才想起来要接她回家，我，对不起她，我的女儿！
那一天，我接到了派出所的通知，我想一定是妻子那条未发的信息给了他们新线索。等我下班后兴匆匆地赶过去，只得了个证据不足，无法立案的结果。
妻子平日里只做些零活，来上海后，除了棚户区的邻居，与其他人再无来往，我不明白我所怀疑的从她的雇主开始查案，为何就得了这样一个结果。我不能放弃,但又那么无力，是我太渺小、太弱小，连还妻子一个公道，都做不到……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女儿学校门前的，望着空荡荡的学校，才明白过来又过了接女儿的时间，被老师告知羽儿已被我邻居接走了，才松了口气。
我那些棚户区居住的邻居们，当真得感谢他们，总是帮我接送女儿上下学，平日里我打几份工顾不上她吃饭，都有邻居喊她吃饭。
想着有朝一日定当报答恩情的我回家后，却没见着我的女儿……
07
跟女儿一起失踪的，还有邻居杨国忠他们夫妻。他俩没孩子，一直待羽儿视若己出，平日里没少照顾她。
夜里十二点了，我望着羽儿最爱的小布娃，听着老杨夫妻已转入来电提醒提示声，我不敢相信我所猜想的最坏结果。
爱妻已去，羽儿再出什么事，我还有什么脸活下去？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女都保护不了，不如去死！
再也阻挡不了决堤的情绪，咆哮着冲进辖区派出所，他们见下午刚离开此刻又来造访的我，有些不耐烦，“你又有什么事？”
控制着几近哆嗦的声音哀求着他们，直到他们答应马上出警，我才用手抓了早已迈不动步的双腿离开……
抱着爱妻的遗像，一夜无眠，终于熬到了天将放亮。
我还得活下去，找回女儿，我的羽儿，她已经没有了妈妈……
08
在派出所门口守到下午，只得到线索中断，让我回家等消息的结果。汽车站调取到了女儿和老杨夫妻的录像，但却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那一年，买车票不用身份证，况且，他们的身份证本就不是真的。我除了知道他们是北方人，其他一无所知。
那段时间的度日如年，我终究是挺过来了，撑着我的，是爱妻的死因，是必将找回羽儿的决心。到时候，我一定要像曾经承诺给妻子那样，给羽儿最好的生活。
我拼了命的工作，得到了老板的赏识，在三年后，老板有意升我为销售总监时，我离职单干了。这些年，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大过了曾经的老板，两年前，我以合适的价格收购了他的公司。
一年前，我以江南前十的身价位居富商之列，我所在的富豪圈内却流传着我不爱嫩模，只独忠路边不入流歌厅雏妓的传言。
没有人知道为了什么，有人只说我只是个土暴发户，享受不来高档货。
那一日，在陆丰巷的一家小歌厅内，店内妈咪依我喜好，把巷子内新来的十数位姑娘都领到了我面前，还是没有我要找的人。所幸，助理Lin带给了我一个好消息。
09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监狱。对于我的到来，这位昔日上海一手遮天的人物满是疑惑。
我与他的确只是陌生人，但不知他作恶多端的记忆里，会不会忘记他曾玷污过的——我的妻，他是我爱妻死前唯一一名男性雇主。
面对我所问，他没有逃避回答，承认了那段龌龊之事。想来，是对自己已判死缓不抱任何希望了。
也好，对于一个以前呼风唤雨，拥有至高权利的人，沦为阶下囚的折磨比起让他偿命，再合适不过了。
我的妻，恶人自有恶报，如今已经真相大白，而你，又在何方？我只想等你、等女儿回来，我们一家人团聚。现在，什么都有了，可我多想回到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那个小屋，我愿用这一切换回你们！
10
手中的烟已燃尽，我还是走向了那片灯红酒绿之中。每次满怀希望而来，却又空落落地离开，只能乞求上苍，请善待我的女儿……
“诶呀，您来的正好，今天新来一姑娘，嫩得能掐出水来。名字也好听，叫小羽……”
听到妈咪说出这个名字，我已不知心脏是否仍在跳动。
所有的等待都值得，因为我终于等回了那双如星般的眸子。
“羽儿，我的羽儿！跟爸爸回家！”
“爸爸，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好孩子！是爸爸没有照顾好你！爸爸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
“爸爸，你看，这是他们给我取的名字，可我从不敢忘记自己的名字，是小羽。”我接过羽儿递过来的身份证，上面写着“杨红娟”的大名。
“他们对你好吗？”
“给我饭吃，不让我上学，让我嫁给村里三十五岁的瘸子做媳妇，我答应给他们赚更多钱，他们才肯放我出来。”略微陈思后，羽儿像小时候一样拉着我的胳膊道，“爸爸，我记得你跟我讲过要知恩图报，他们给我饭吃，还是对我很好的，对吗？”
“好孩子，爸爸知道该怎么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