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与行路难

《行路难》缘起

2017-02-11  本文已影响0人  单立人道长

浙西有一少年,逢赌必赢,摸牌九、摇骰子或者是跟人打赌,赌什么赢什么,声名传遍大江南北,甚至有人说“就是大司命也赢不了他”。

这话传到大司命耳中,“生死福祸皆自我出,一个凡夫俗子也想赢我!”

大司命摇身一变,幻化成一苍髯老者,在街头拦住这位青衣少年,“我敢打赌,你不知道我是谁。”

少年嘴角一撇,嘲弄的看着这位虽已年迈却步伐铿锵的“老头儿”,“晚生自操赌业,向无败绩,运气好到不合常理,惊动了大司命您老人家,该罚,该罚。”

大司命嘴巴微张,深吸一口气,待冷静下来,“大司命?”他倨傲的扬起山羊胡子下巴,“空口无凭,我赌你没法证明。”

少年把头一偏,斜靠在街边栏杆上,指关节敲着朱漆剥落的柱子,“老人家,”他袖子里滑出一根短棍,“你看哈,这根棍子要是敲在普通人头上,”他整了整衣襟,“啧啧,我这身衣服怕是要溅满脑浆子了,不过大司命您怎么会平白无故容许一凡夫俗子用棍子敲你呢?这种好事平时也只有您能干,您说是也不是?”

没等大司命答话,少年便扬起手朝大司命狠狠的抡了一棍,棍子应声折断,少年的手被震得生疼。

大司命现出本相,身上的玄衣随风飘扬,腰间的玉佩璀璨夺目,引得整条街的行人驻足观望,他大喝一声,震得街衢倾斜、茅舍坍塌。龙车辚辚从高空驰来,他抓起少年跳入龙车,九龙长啸,刮起一阵旋风,龙车如流星向高空射去,大司命拨开手边的黑云,按着少年的脑袋命他向下看,良田屋舍起先像一块块方巾手帕,逐渐缩成米粒大小,大司命把他拽了回来,“咱们再赌一把!”

少年知道接下来就没那么好过了,他抢先一步,“这次轮到我出题目了。”

大司命急不可耐,“讲!”

“我赌你不愿意让我赌赢。”

这个陷阱摆了大司命一道,不管他答愿意还是不愿意,少年都会赢,他神情沮丧,放不下神仙的自尊心,板着脸半天不讲话,少年怕大司命恼羞成怒,“您如果告诉我一件事,我就收回这个赌,绝不在任何人面前炫耀,咱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有了台阶下,大司命脸色好看了点,“那你得先说出你想知道什么,我再决定告不告诉你。”

“您掌管人一生的福祸生死,能不能告诉我我未来的命运?”少年情词恳切。

“你未来一定会死。”

“我当然知道这个。”少年颇有些不满。

“我回答完了,你可要遵守约定,将你我打赌之事烂在肚子里啊。”

“可我想知道我从生到死这一段过程中将会发生什么。”

大司命长叹一声,“司命,司命,世人对这二字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龙车停在一片死寂的群山之中,车旁一块断崖上镌满文字,“譬如打牌九,我只负责发牌,打得好坏却在你,不可否认,有些人会分到好牌,有些会分到差牌,可风水轮流,没有人会一直吃亏,也没有人会一直占便宜,出身富贵或者贫贱,头脑聪明还是愚钝,都是暂时,刘备乃是织席贩履之徒,却能据有蜀地,三分天下有其一,可他的宝贝儿子阿斗却没能守住家业,被俘后竟因胸无大志扶不起来受到颇爱猜忌的司马氏父子优待,这让那些拼搏不止至死方休的好汉情何以堪?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酬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却没曾想他在断壁残垣、破砖烂瓦间盖一竹屋茅舍优游畅快,刘氏父子二人,一智一愚,遍历贫贱富贵,皆是大起大落,我发给他们牌,他们自己玩成这样。成龙还是变蛇全在自己。”

“越听越糊涂了,你不是司命吗?根本什么命也没司嘛”少年怏怏不乐。

“司命!”大司命冷笑,“我要真能司命,怎会让你赢我,我一直都在怀疑,在我头上还有一个命运之神,我想他头上也有一位掌管他命运的神灵,这样不断推演,每一个号称是命运之神的神灵头上都有一个主宰他命运的神灵,所以‘司命’这个神也就骗骗你们凡人,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预知啊。”

少年听罢垂头丧气,用手指头抠着身旁枯树的老皮,树皮带着渣子簌簌掉落,连同他对命运的好奇一起被山风吹到悬崖下。

“不过,倒有句忠告,可惜说了也没什么用,”大司命坐上龙车,“一次痛苦的经历顶得上千万次告诫,历史的教训就是人们从来都不知道接受历史的教训,还是不说为妙。”

看样子大司命是要驾车离去,少年赶紧说,“您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听,哪怕你剥夺了我以后所有好运气,赢面再大的赌局都让我赢不了我也想听,求您告诉我吧。”

“好吧,忠告就是,”大司命看向远方的眼睛突然变得空洞无神,伴着一声长叹,“人生如寄,行路艰难。世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可总是走错路。人在襁褓中无端获得母亲的爱就以为做什么事都会如有神助,一旦做不成,便气急败坏,轻则郁积成病,重则自寻短见,可要是做成了,就妄自尊大,无法无天,视周围人为愚夫愚妇,唯有自己天纵英明,对别人品头论足,唾沫星子四溅得不亦乐乎,孤芳自赏时,就连身上的跳蚤都是双眼皮的。年轻人,你要是还不能理解‘人生如寄,行路艰难’这句话,那就看看你身旁峭壁上的这部书,书中人,或汲汲于功名富贵,或执着于报仇雪耻,出身低微者有之,阀阅子弟亦有之,众生百态,各有各的愿望,间或有一二人能遂了心愿,可失意者总是大多数,年轻人,记住我的话,不管以后境况如何,都不要失意彷徨,人生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再大的痛苦也会随着死亡的降临而消解,世间遍地歧路,走了这条,就不要去想是否走另一条会更好,好事多磨,美中不足,这八个字紧相连属像条尾巴紧紧跟着你从生到死。”

大司命说完,九龙上下翻腾,声声长啸飞射在天地之间,长风将空中的飞尘拨开,龙车冲天而起,“有缘再见,我要赶回空桑山去了。”

少年目送大司命腾云而去,转身面向峭壁上的文字,刚没细心看,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蝇头小楷,起首三个大字——行路难,旁边一石桌,摆了两只烧鸡,一盘馒头,一壶烧酒,还有一包蜡烛并笔墨纸张,不用说,这是大司命留给他的。

三日倏忽而过,他读罢全书,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刚巧大司命驾着龙车到来。

“读完了?”

“嗯,书倒是精彩,可这是哪个朝代的故事啊?”

“呆子,你想让它是哪个朝代自己按上去不就得了,历来野史无非假托秦汉唐宋,敷演出一段故事,净是俗套,皆蹈一辙,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竟也作如是想,可笑。”

少年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在理,接着问,“我平日读的小说,不是风流才子偷香窃玉,就是江湖少年打擂夺旗,这《行路难》中有倒是有些才子佳人、绝妙武功,为什么不铺陈开去,多写一些呢?”

“说你傻,还真没说错。那些书写才子佳人,红男绿女的小说千部一腔,千人一面,无非是些爱来爱去,死去活来的车轱辘话,听得让人生厌,哈欠连天,而那打打杀杀,为个‘武林盟主’的蜗角虚名捏出几个门派,整日互相缠斗,也不讲这许多人如何维持生计,也不讲他们所处的时代,今天是少林方丈一拳打飞了武当道长,明儿又是峨眉师太一拂尘劈死了青城掌门,吵吵闹闹搅得人心烦意乱。读这种胡乱牵扯的俗套故事,劳损精力不说,还坏人心性,倒不如不读的好。《行路难》与此类故事大异其趣,书中虽有才子佳人,却人人有其声口,人人有其气质,至于描摹形势,则中华与周边各国争雄的风云,王朝末年鼎沸的时局,一一如在目前。铨叙战绩,则运筹帷幄者转危为安,易亡为存的谋略,披坚执锐者攻城夺关、斩将搴旗的雄姿,无不如睹如闻。刻画人物,则叱咤时代风云、驰骋在北方战场的将军,鼓弄唇枪舌剑、竞逐于北京城内外的说客,个个立于纸上。其他如起义英雄,山野隐逸;烜赫一时的太监,敛财害命的地主,身怀绝技的壶中丈人,施恩拒报的田间老农;拍马奉承的酷吏佞臣,廷争面折的忠臣直吏;言必信行必果的游侠,勇敢果断,甘为知己者死的刺客;刑徒商贩,屠夫狱卒,医卜星相,妇孺童竖,形形色色的人物,变化无穷的遭遇,或专章描述,或连类而及,虽然笔墨繁简不同,然而一经点染,神情毕肖,颦笑之间,性格分明。年轻人,本以为你聪明绝顶,可没想到竟是这般人云亦云,真是枉费我一番心力。”

少年听他讲完,思忖半晌,又在脑中将全书过了一遍,与他所讲相差不远,正欲多问,大司命便驾车绝尘而去,他便跑到石桌前,拿起纸笔将这部《行路难》抄录下来,带回乡里,与世人分享这部奇书。

这书中所记是何故事?按这石上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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