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过一生就已经变成了大人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过一生就已经变成了大人
文：糖不不不二
之前一直不知道哪个朋友的故事适合这句话。直到今天桃子和我说完她的20岁、她的义无反顾，她的少不更事，她的执着，她的懵懂和她的蠢。
桃子是我的好友，从高一认识她时就一直……额，抱歉。我编不下去夸她的话。那就一直很漂亮吧。嘿，不过我可以描述一下现在的桃子是怎么样的人。明眸皓齿，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等等一系列的形容词都可以说给她听听，但是，这些并不能用来形容她。她，当然和这一切都扯不上关系啦。隔三差五小酌两口的她（啊呸什么鬼，还小酌两口，就是想喝酒想喝酒！！！），配得上四个字：故作洒脱。
我恶毒的猜想，桃子肯定是酒喝多了人变傻。曾经扎个小马尾的女生现在把头发散开之后也许释放了天性。很可惜，现在是智能信息时代，要不然复读机和BB机铁定会高价请她去打广告。
不过也多亏她释放了天性，要不然也不会让我酒过三巡后把一些话记得清清楚楚：“哪个在那个年纪都一样的嘛，那个年纪都浪。”我想肯定是今天的啤酒里掺了假酒，以至于桃子每说完一段话总是不经意的又重复上一段，或者重复上上一段。比如她刚开过口：“我不是在上海的那段时间了嘛，我300哦，真的哦，300块钱浪个用。”和着这句话下肚的酒可能还没有捂暖和，她中间也就是岔着说了两句另一段时间的事。然后又开口“我跟你说，我在上海的那段时间，只有300块哦～～～”
娱乐场所的灯何时也变得如此刺眼。我眼睛不大索性闭上，可能眼睛大更难受，桃子索性用手遮住眼睛。
桃子的大学怎么过的，在我眼里就完成了一件事，告别单身和恢复单身。哦，不对，是两件。对于上了大学的女生，对于20岁出头的女孩，恰逢各种交友平台层出的时候。告别单身自然就成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我知道桃子恋爱还是另一个朋友和我聊天时转述“桃子恋爱了，那个男生年纪比他要大几岁。”我听到这个消息没有诧异，即没有因为桃子恋爱这件事惊讶，也没有因为她男朋友比她大几岁惊讶。在我看来，这件事就和生老病死一样平常；我万万没想到了，这对于桃子来说，真的就如同死了一遍。虽然我没有惊讶，但我还是记住了桃子交了一个比她大几岁的男朋友。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朋友圈都是各种秀恩爱，丰富精彩的大学日常生活。似乎，他男朋友还是个富二代。桃子的朋友圈也不都是秀恩爱，也有很多时候在朋友圈里看到她和男朋友吵架、闹分手，很快他们又回和好如初。时值假期当我们坐在一起闲聊时，我看到桃子拿出手机翻出照片给一个女性朋友看，还窃窃私语嬉戏笑骂。她们打闹时手机躺在沙发上，屏幕没有熄灭，上面赫然是桃子灿烂的笑容，她身旁是一个年龄难断的男生，照片里的她们，那般亲密。那时候，打闹完的桃子脸颊微红，活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媒人撞见了私会情郎。
看见那张照片之后，我下一次见到男主角已经是第二年。那一年桃子同她男朋友和另几个朋友一起，去广州做寒假工，预计要做到春节之后才回家。结果也如他们的预计，果然桃子是春节之后没两天回家的。当桃子回到家和父母姐弟围炉夜话嬉皮笑脸的时候，所有人大概都没有想到。这个瘦弱的女生在刚到广州，同行九人，男朋友也在里面，只有她一个女生。在舟车劳顿之后到工厂开始的那一个月，是如何难熬。
桃子大概自己也没有想到，当只有自己达不到工厂的招人标准的时候。同行的其余八个男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陪着她一起。男朋友没有，连她以为一定会站出来的那个好友也没有站出来。那时候桃子有很多女孩同样会有的小心思，哪怕她清楚的喜欢着自己的男朋友，但还是希望喜欢自己的人能对自己好一点。那个男生自然一直都喜欢桃子的，所以在当时桃子的心里朋友没有站出来陪着她比男朋友没有站出来陪着她更让人难以接受。
于是八个男生心安理得的入住了宿舍，呆在了广州的工厂。桃子又和另外四个陌生人做上了去深圳的“黑车”。我不知道在去往深圳的路上，短短几个小时桃子到底从孤立无援的绝望里体会出了什么。但是我知道这几个小时注定不平凡。“黑车”既然这么叫了，就要对得起这个称呼；司机或许是临时起了歹意，让桃子出来做寒假工最重要的一步差点还没有踏出去就夭折。所幸她还是有惊无险的到了深圳的一个工厂。就这样，在一个人生地不熟她和八个男生相距几个小时的车程，她和男朋友一个月不能见面。或许，这个时间会更久。
桃子觉得很讽刺，同行时的吵闹和现在一个人的落寞形成了剜心的对比，但她就是那样，也许是善良、也许是懦弱，所以她什么都不愿多想。桃子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那个男生朋友打了个电话，通话时间特别短，只有一句话“如果，我被拉去卖了、出了事怎么办。”桃子用十秒换来了男生的沉默，也换来了自己的又一次创伤。当一个月的时间桃子做遍了工厂的所有工种之后，桃子应该感叹了一句：有时候聪明真的不是好事情。不过那时候的桃子是肯定没有心情感叹这话的。
一个月做遍所有岗位的原因是什么？桃子说可能是因为领班觉得她聪明，学什么都快。那是桃子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当她口鼻流血倒在流水线的传送带旁时，她心里面已经觉得自己回不了家了。不过，应该是前几天买了放在寝室没来得及吃的那个霉烂掉的柚子保佑了她，并无大碍。经此一劫，好歹是换了个岗位；可惜的是好不容易不用凌晨两三点下班了，可是柚子却烂掉了。
生活的真谛是什么？它永远不会给你雪中送炭。当你以为下一步就会好一点的时候，另一个惊喜正在前方等你。
从小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桃子，在一个女生当作男生用，顺便当作畜牲用的工厂里。没过几天就体会到了血肉模糊是什么感觉。十指连心，两天后的桃子没有一个指头上有完整的一块皮。无奈，总算换到了最后一个岗位。也幸运的等到了年会，并且时来运转中了一个特等奖5000块。怀揣巨款的她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嗯，够还之前欠朋友的钱了。在和男朋友分享之后，对于男朋友要用1000块买衣服这件事自然是没有犹豫的转了过去。刚到广州时的不愉快和难过都已经是过去时了，就不用再提了。因为，新的困难正在养精蓄锐。不过，至少现在是可以回家过年了。
在学生时代，你永远会发现。假期就像在100摄氏度的环境下的冰块一样。没有瞬间灰飞烟灭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虽然假期很不给面子，但桃子还是有值得宽慰的理由，因为她的大学生活终于迎来了最后一个学年。这年她将去上海实习。她的规划里，她那个全是和男朋友种种的规划里，上海成了她向往的地方，她不停的一次一次欺骗自己，为他所有的谎言找好借口，为所有的吵闹低头忍气吞声，把她的张扬都敛起来，把她的锋芒都藏得严严实实。她天真的以为只要熬过在上海的日子，感情就能如她所愿。她自作多情想着哪怕是一颗石头也一定会被她捂热。毕竟当时20岁，她还不知道最冰冷和最炙热的都是人心。
到上海的第一天，晴。桃子和同寝室的小伙伴用最快的速度去公司报道然后入住宿舍。上班的日子没有什么波澜，每天朝九晚五，下班了和室友插科打诨，偶尔出去小聚喝酒。那时候桃子的酒量就开始慢慢变好了，她再也不会在酒桌上推诿着不会喝酒，可喝完的结局都差不多。也许，喝一杯就醉和喝一斤就醉唯一的区别就在于醉时入梦的由事变成了人。
桃子回忆起来，甜蜜的往事几乎没有，全都是她在一厢情愿的给予。这些经她口说出来的往事，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敲得她的眼皮一上一下，眼泪一颗一颗。
在桃子拿到了第一次工资后日常和男朋友打电话时。他男朋友告诉桃子他想她了。于是他动身去上海找她，桃子用一月两千块的工资，在上海租了一个住所等着她男朋友过来。那是15年，我不知道上海的物价“多低”，以致于她接着告诉我要用300块过一个月的时候我没有觉得难以置信。男朋友刚到上海的时候很愉快，虽然刚来的时候没有钱。但桃子并没有觉得这些是能打倒她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买好之后，她便开始每天挤公交的日子。有时候挤两个小时都挤不上公交，5点下班，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八点，她如是说我才敢相信她真的是呆在上海；但往往下班这时候她面对的多半是冷锅冷灶台，然后又拖着疲惫饥饿的身体去让厨房和支离破碎的心暖和起来。虽然绝望，但她还祈求着一线生机，男朋友正在找工作，等他找到了工作就好了；这个月没找到那就下个月。时间永远不会给幻想的人留任何一点机会，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在桃子一次一次抱有希望又绝望的时候，在她已经快要放弃的时候。那个每天躺在床上等她回家的男人突然告诉她，他找到工作了。那一瞬间，如释重负，苦点累点没什么，一个月用几百块养活两个人也没什么。等到下个月就好了，等到他发工资了就好了。桃子从来没有幻想过男朋友会赚钱养她，她想的只是他有了工作能让生活不那么苦，能为她分担一点；那时候，100块对于桃子来说都是攥了又攥才会一点一点的用掉。一个酷爱吃水果的人，几块钱一斤的水果对她也成了遥不可及。不过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了，在男朋友下个月拿到工资之后就都过去了。他说要买服装，那就买，没钱，那就借，下个月发了工资还。男朋友也没有让自己失望，买好衣服之后就开始上班了。每天回到家桃子也不在觉得灶台是冰凉的，眼前的一切都是有温度的。一天、两天、三天……八天，桃子每天数着日子他上了多久的班，离她所憧憬的眼前的幸福触手可及。可是，变化来得太快。数到第八天时桃子怎么也数不下去了。男朋友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告诉她“我不去上班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上得好好的，为什么就不去了！”“不想去了，不喜欢。”沉默，让桃子从头凉到脚的沉默。但生活还要继续呀，男朋友是自己找的；再苦再累生活也要过。那时候她的坚强让人难以置信。生活已经到这地步了，应该不会再坏了，这已经就是低谷了，想一想还能坏到哪儿去呢。当然能，还需要一件事把桃子的感情摧毁。桃子在日常工作的时候接到了一条短信：我家里出事了，我要回杭州。桃子哭的声嘶力竭，就在办公室里，就在所有同事的注视下，把这么久来的委屈难过，把突然的崩溃，全部宣泄出来。然后就是一双没有生色的眼睛，和一个摇摇晃晃走路的人。那两天，桃子去哪儿都有一起实习的同学陪着。两个月，那个掏空桃子所有感情的人毫无音讯。两个月后突然出现在手机暗淡的聊天页面里，没说两句话就对桃子说“大不了你把我删了就是。”以往他便常说这样的话，桃子深知他的性格不会计较，更不会真的去删掉他。可这次桃子做了她最勇敢的一个决定，删除拉黑他所有的联系方式。然后在2015年的11月，喝得烂醉如泥。“还有一个月就是新的一年，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了。”这是桃子清醒时的最后一个想法。老天做事，从来都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尽管这样，这时候的桃子也只是伤心欲绝。真正把桃子“击毙”，让她心如死灰的是三个星期之后。也许是那个男人的故意，在申请加桃子好友的时候，那刺目的婚纱照就在朋友圈里。照片里的他很帅，比他短短的二十几年中的任何一刻都还要帅。绝望、崩溃、想死；对的，在已经没有词语可以形容桃子的时候，她真的想到了死亡。万幸，她的坚强再一次像个斗士一样出现，把她逼停在了悬崖的边缘。命是保住了。新年的钟声敲响在了这个绝望了人的心里，鸡鸭鱼肉，各种海鲜，啤酒饮料，各种酒水；这是桃子的跨年夜，也是她这八个月来吃得最丰富的一顿，也是她这“一辈子最丰富”的一顿。短短八个月，桃子好像经历了一生。她经历的点点滴滴那时候没有任何人知道，所有的苦她都打碎牙齿和血吞。她仅剩的自尊和倔强让她不愿意把血肉淋漓的自己暴露在任何人面前，她需要温暖，需要炙热的爱情；但这些，旁观者都给不了她。
来年二月，桃子身无分文。拜托朋友买了一张加车厢的绿皮火车，从上海踏上了回家路。刚去上海的时候桃子带着憧憬和自信的笑去体验魔都，那时候有尽管卑微却希望满满的爱情，回家的车上却是风中的残烛，摇摇欲坠。桃子回到家之后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让生活很快走上了正轨，这时候和她在一起喝酒，感觉眼前这和几年前无甚区别的皮囊里似乎换了灵魂；酒桌上的她推杯换盏，来者不拒。她每月的工资大半都花在了一瓶又一瓶黄的白的液体上，她的绝望崩溃都一在一次一次的宿醉里慢慢隐藏。她也知道，自己喝醉了是个很糟心的人；发酒疯，大哭大吵大闹，大声的，毫无束缚的哭诉着自己的不顺心和难过。众人总是协力把她拖回家。我希望她能认真的看一下自己喝醉的样子，但我不希望她用酒精来一次次剥离自己的青春。
桃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在桌子的对面一言不发的倾听。她用指背擦干眼泪之后很平静的告诉我：说她们期间有一次曾在上海南站大吵一架，就是和往常一样的闹矛盾。桃子一定不是一个好的叙述者，吊起了我的胃口却没有把吵架的经过说出来，就立马换了一个语气“其实我给你说，在那个时候我就对她没有感情了，在上海这段～～”“你其实只是不甘心是吗”“对，我就是不甘心”。我很快的接着桃子的话问她，没有再给桃子第n次重复在上海那段经历的时间。她放不下的，究竟是那个人，还是放不下当初那么努力和卑微的自己。
她的任性和肆意妄为，她的善良和懦弱，她的天真和专注，统统都埋葬在那两年。我们都爱开她玩笑：从前的一杯就倒，现在的千杯不醉；白酒一斤半，啤酒随便灌。每次她都打趣着敷衍而过。常围在一起喝酒的朋友，都知道她有遍体鳞伤的往事。殊不知，那些细节已经刻进了她的生命里，那些孤立无援的时候，那些心如死灰的时候；我知道她忘不了，但我希望她别再记起来。说到底，有些刻骨铭心的人，其实在你生命里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现在桃子生活很好，她乐于做一个姐姐去开导每一个弟弟。她也许并不知道能借此获得什么，她只是想把那段忘不掉的往事找另一个出口来慢慢淡忘。她只是经历多了，并不是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