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读书（二）

刚上初中时，对自己的学习还是有点自信的，初一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我还是班上的前三名。那时候都是考完就放寒假了，那年正值我家盖房子，原来的茅草屋确实是没法住了，下雨漏雨，天晴漏风，土墙都快垮了！放假回到家，看到村里的邻居都在给我们帮忙，砌墙的，拉砖的，据木料的，热闹的不行！我们建房的地基是村里原来的一个五保户的，跟我们同姓，论辈分我该叫爷爷了，因为他在家里排老幺，所以我就叫他幺公！幺公原来在旧军阀刘湘的队伍里当过兵，后来在一次战斗中被一颗子弹打穿了膝盖骨，在成都青羊宫医治后就被遣返回老家了。因为是残疾人，一辈子也没娶上媳妇。幺公因为年轻时出去闯荡过，也算见了不少世面，虽然家贫，但也说得一口好评书，小时候经常跟我们讲三国演义，七侠五义，西游记等故事。我是最喜欢听他讲故事的，每次他都讲得极为投入，面部表情特别丰富，而且中气很足，以至于有时候唾沫都飞到我脸上了也浑然不觉！我还记得有一年春节，大概我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大年初一那天，他带我去镇上看扯幺妹（农村集镇上的一种节庆表演）、唱川剧，结果因为结束时间比较晚，走回来天都黑了，当时我们爷儿两就相互牵着手，高一脚低一脚的在山间小路上摸索着走，加上前两天又下了雨，道路是泥泞不堪，幺公又是个跛子，还好我们没有滑到水田里去！回到家后，被我妈背地里狠狠骂了一顿。但我还是沉浸在当天的节日快乐中，一点没觉得后怕！

解放后，幺公也因为参加过旧军阀队伍而被批斗过，在大集体时跛着腿下地，跟大家一起挣工分，日子过得很辛苦！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们村里也实行了包产到户，对农村的孤寡老人也有了一些扶持政策，幺公被评定为村里的五保户，每年由集体给他分五百斤稻谷，一个月还有两块钱的油盐钱！幺公的日子才开始慢慢过得好一点。我家原来是跟我婆婆和我爸的弟弟，我叫幺叔的住一起的，后来由于妯娌之间矛盾比较多，后来就分家了，当时没有屋基地，正好幺公一个人住在一个小山坳里的两间茅草房里，旁边还有不少比较平整的空地，我爸就跟幺公商量，在他旁边盖了三间茅草房子。这次重新修成瓦房，因为屋基小了，幺公也想顺带把他的茅草房坼了，跟我们住一起，最后村里的意见就是可以一起修，但幺公就不算五保户了，村里每年出的五百斤稻谷和每月的油盐钱就由我家来承担。初一的寒假回去，房子还没完工，正处于砌墙的阶段，幺公也在帮忙，虽然他已经接近七十岁了，但身体还是很健康，同时还能讲些以前的故事，工地上的人也喜欢，倒也其乐融融！幺公看我回来了，就笑着问我：“郑大娃儿，你看家里是不是变了新面貌了啊！”我一边乐呵呵的叫着幺公，一边点头。他又问我考试放榜没有？农村人都习惯这样问那些读书的考了好多分，我说没有，要等下学期开学时才知道。他用一种很肯定、很自信的语气说：“这回你肯定不是第二名就是第三名！”结果开学时，我真的是班上第三名，当时觉得幺公还真是神了！

可惜好景不长！到了初二上学期，新开的物理课，几何课对我来说就像天书，确实是搞不懂。再加上学校里经常停电，我因为家里没钱买蜡烛，只好在晚自习时剽窃一点同桌的光看书做作业。有段时间跟同桌的闹了点别扭，他就把蜡烛不放中间了，而是移到靠他那头的最边上去了。没多久，我的眼睛就开始模糊了，慢慢的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字我坐第一排也看不清了，那时候也不知道这是近视了，后来才知道早期还是假性近视，还有治愈的可能！到了初二下学期，我已经弄假成真了，成绩更是直线下降，数学物理要考及格都成问题了！那时候最怕的就是上数学课，我记得数学老师姓汪，用现在的话说他就是一个极度热爱自己工作，极度热爱教师职业的工作狂！不仅每堂他自己的课上的满满当当，下课铃声响了半天还不下课，而且一有空闲的时间，他总是第一个来班上说，这堂课我们就上数学吧！汪老师戴个黑边眼镜，人很精瘦，脾气也很急，有时候还会骂人，每次上他的课我都高度紧张，一是因为看不清黑板，二是即使看清了也做不对题目，他又喜欢点同学起来回答问题，答不对的就站着听课。每次一点到我，我就暗叫一声，完了，这节课又该站过去了！这种不愉快的体验后来发展到，本来有些题目自己是会做的，一站起来我就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的啥也说不明白了。后来，我在分析自己为什么不自信的根源时，那段时光总会不时的浮现在我脑海。初中二年级是我初中生涯里最失落的一年，那段时光里的唯一一抹亮色就是班上转来了一位女生。第一次看到她有些害羞的脸，我当时就想起一个词：羞花闭月！她的头发很长，差点就要到腰上了，每次看着她长发及腰的背影，都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当时也许是刚刚开始进入青春期，少年维特之烦恼并不会因为我是农村的就不来光顾。当然，因为那个女生是住镇上的，家境比我好很多，我也知道自己是一厢情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已，那份渴望与悸动只能深深的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了。

熬过了非人的初二，转机终于姗姗来迟。契机就是学校里来了一个卖眼镜的小商贩，当然也没验光什么的，我如获至宝的买了一幅，戴在眼前，黑板上模糊的蝌蚪终于还原成清晰的文字符号了，那种欣喜直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随着视觉障碍的消失，我又很快找回了原来学习的感觉，居然惊奇的发现，大部分的数学物理，加上初三新开的化学课我也还是能听懂的了，考试的分数也开始不断爬坡，慢慢的自己又能进入班上的前十来名了。古人讲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有时候还真是那回事儿！当我成绩逐渐走高的时候，那个心仪已久的女生却又转学去了镇里的另一个学校，心里竟也失落了好久！

妈没少成绩还没出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