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就是一坨屎

      这两天都没有睡好，是因为《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伪女权主义者吧，一边叫喊着男女平等，一边告诫身边的女孩子：女生就该被男生宠着。

      讲讲这两天的睡眠状态，没有失眠，也没有半途清醒，只是在睡醒之后怅然若失，就像刚刚从拥挤的地铁上被人流带下站，抬头看站牌却发现不是自己的目的地，压抑。没有比压抑更适合来形容我睡醒后的状态了。而最近其实我的生活过得还算轻松，后来，才发现是自己一直在咀嚼回味怡婷对于房思琪的那份愧疚。看书的时候，一定会把自己代入某个角色，这样看起书来才比较带感。我没有勇气把自己代入成为房思琪，当那样的故事发生在我身上，光是想象就足以我患上抑郁症，所以我选择了刘怡婷，一个看起来置身事外实则在最后承受的痛苦不比房思琪少半分的角色。以至于在一开始，我就以一个被限制的视角去看待发生在房思琪身上的一切，尽管作为全知视角的观众本该从一开始就心疼房思琪所遭遇的非人的待遇，但我，全程跟着刘怡婷的步子，直到翻开房思琪的日记本的时刻，痛苦才一齐迸发，拼命地寻找出口，掐架内讧，打得头破血流。灵魂双胞胎的其中一半被折磨致疯了，另一半又该怎么好好活下去啊。

      痛苦之所以会在某一处、某一刻集中迸发的原因，除了我人为地控制自己的视角之外，也同思琪自我平静的叙述有关。为了使“被性侵”变得合理，她要和老师相爱，有了爱，每一次性交才会变得不一样。房思琪自欺欺人，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书里印象深刻的一句话：“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自己都觉得是自己的错。”在DiDi事件等强奸案发生的时候，许多人，这里其实包括很多人，传统长辈（我爸妈）、直男癌朋友、甚至还有一小部分的我，会觉得——女生为什么不能够穿得保守一点呢？这里想解释一下那一小部分的我，在一开始我就说觉得自己是一个伪女权主义者，这里是我觉得自己虚伪的很重要的一点。看到“女生为什么不能够穿得保守一点呢？”这样类似的言论，我的第一反应必是热血抨击：这又是什么直吊癌的说法？女性连穿自己想穿的衣服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为什么不是所有的男生管好自己的性冲动和下半身？热血散尽之后呢，我问自己。也许女生穿得保守一点，就能够保护好自己，和活着比起来，穿暴露衣服的权利又有什么重要的。我记得李诞曾经讲到过（不是原话，很大一部分是我的引申）中国人现在的胆子越来越小了，封建意识深入到骨髓里，却又妄图在新历史时期跟风突破，追赶潮流，可其实一边又在本能的畏缩。我大概就是这样的中国人。

      全书中最触动人的部分，于我，或者说，于怡婷而言最触动的地方，应该就是伊纹姊姊那段开导的话——

      怡婷，你才十八岁，你有选择，你可以假装世界上没有人以强暴小女孩为乐；假装从没有小女孩被强暴；假装思琪从不存在；假装你从未跟另一个人共享奶嘴、钢琴，从未有另一个人与你有一模一样的胃口和思绪，你可以过一个资产阶级和平安逸的日子；假装世界上没有精神上的癌；假装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有铁栏杆，栏杆背后人人精神癌到了末期；你可以假装世界上只有马卡龙、手冲咖啡和进口文具。但是你也可以选择经历所有思琪曾经感受过的痛楚，学习所有她为了抵御这些痛楚付出的努力，从你们出生相处的时光，到你从日记里读来的时光。你要替思琪上大学，念研究所，谈恋爱，结婚，生小孩，也许会被退学，也许会离婚，也许会死胎。但是，思琪连那种最庸俗、呆钝、刻板的人生都没有办法经历。你懂吗？你要经历并牢牢记住她所有的思想、思绪、感情、感觉、记忆与幻想，她的爱、讨厌、恐惧、失重、荒芜、柔情和欲望，你要紧紧拥抱着思琪的痛苦，你可以变成思琪，然后，替她活下去，连思琪的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长长的一段，读起来像坐在轻飘飘的云朵上，而云朵散去后自由落体的极速坠落感让人在嗖嗖刺骨的冷风里霎时清醒。我们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前者，感叹完“世界真危险，而我好幸运”之后，继续安逸的生活。也感谢自由的时代，让我们能为了成为后者而不断地努力，不顾别人的目光，为自己的前进的生活增加一些在旁人看起来不必要的重量，往前走或许会比原来困难，但在这个世界上所留下的车辙也更加深刻。当我们想要放弃的时候，回想书里提到的另一个受害者郭晓奇曾想过，她的痛苦就算是评分给地球上的每一个人，每个人也会痛到喘不过气。

      今后的日子里，我不敢再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