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玉弓缘》后评

1966年《云海玉弓缘》，陈思思饰厉胜男，傅奇饰金世遗 艳若玫瑰的厉胜男

看《云海玉弓缘》之前并不知道金世遗出场是在前传《冰川天女传》中，据说那里面讲了金大侠与御姐初恋以及李沁梅小妹妹之间斩不断理还乱的情缘，以及金世遗的少年时代。

金世遗是一个从小就经历了太多不公平伤害的人，这导致他早年行为怪诞偏激，与世间为敌，可以说真正是一个反社会的人。然而他又并不是一个渴望以自己的力量建立社会秩序的人，如孟神通，或者厉胜男。和张无忌一样，他的事业心并不强，而只是渴望一个关爱自己、解救自己出泥潭的知心人。

这书的读者最喜欢讨论的问题是：金世遗最爱的是谷之华，还是厉胜男？

个人认为两者都爱，但也可以说他只钟情于其中一个。因为他对于这两个人是不同的感情。

金世遗与谷之华的爱情非常正常，是从倾慕开始的。但与厉胜男，却是从恐惧开始，从一个又一个赌约和誓言开始，并且伴随着无尽的内疚和照顾的责任。这很难说是正常的爱情，尤其厉胜男又是一个偏激、无道德感、控制欲极强、有强烈性骚扰潜质、并且喜欢用自残和道德绑架来控制情郎的人。这种女孩子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还是赶紧跑比较好。可在书里，她偏偏遇上了金世遗这种人。金世遗是什么人？

金世遗的脾气就是这样：如果别人狠毒，他就要比人家更狠毒一些。

金世遗迫视着她，静默了片刻，那少女轻轻说道：‘你这人真是邪气十足！’金世遗道：‘与你相比，我还略逊一筹！’

金世遗和厉胜男是同一种人。厉胜男是金世遗的影子，什么影子？其实就是《冰川》中那个邪气的自己。曾经的自己。未驯化的自己。以及，孤独的自己。在杀了孟神通之后，金所有的誓言都已完成，终于向厉明确提出了分手，但随后他陷入了更深的痛苦：

自从他和厉胜男相识以来，他便一直为了不能摆脱她而烦恼，如今是摆脱了，他似乎感到了一阵轻松，但随即又似乎感到另一样深沉的烦恼。好像一个人突然不见了自己的影子，禁不住惘然如有所失。

其实与厉第一次见面，金就感受到了这种来自“影子”的压力。他们自山洞中分别之后，金世遗做了个梦，梦里有李沁梅和谷之华不说，居然已经有了厉胜男，那时候他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这个姓厉的女子呢，奇怪得很，金世遗觉得她邪气十足，对她有说不出的憎厌，但却又忍不住去想她，好像她是自己一个很熟悉的人一样，甚至于在她的身上，可以看见自己过去的影子。一个人可以摆脱任何东西，却总不能摆脱自己的影子，这也许就是金世遗既憎恨她，而又想念她的原故吧。

而后两人的交往，金不断被厉胜男戏弄，在激起怒火之后又被厉以各种理由制住。可以说金一路被厉胜男牵着鼻子走，吃得死死的。厉胜男指出金世遗受了孟神通修罗阴煞功掌力的伤，暗示天下间只有自己可解，金世遗当下猜到她的言外之意，但依照他的自尊，是死也不肯要她的恩惠的。而这一点也被厉胜男看穿，她立刻提出了一个交易：他帮她报仇杀孟神通，而她用独门绝学治他的伤。这样既可以达到拴住金世遗的目的，又可以给他台阶下不至于摆出一副施恩的样子，还可以顺势为复仇大计揽一个得力的帮手。真是一箭三雕。而金世遗也完全明白她的意思，最终不得不答应帮她报仇。这也是两人悲剧的开端。表面答应，金世遗的内心还是纠结的：

“我一许下诺言，那就得受她束缚，而且不管我喜不喜欢，都要和她交上朋友了。”

但等到厉胜男为他用金针戳入死穴治疗，他又对她显示出完全的信任。书里是这么写的：

“这治法好生奇怪。咦，更奇怪的是为什么我竟会甘心情愿听她摆布？”针戳死穴，而金世遗并不死亡，那自是证明疗法有效。不过金世遗事先并不知道疗法有效，那女子又是邪气十足，而金世遗却并不怀疑她有坏念，也确实没有运功相抗，他这才自己发觉，他原来确是信任这个女子，并不只是口上说说而已。金世遗一生之中，除了极有限的几个人之外，很少信任别人，而现在却竟然信任这位女子，这女子又曾不止一次骗过他的，何以会如此信她，任凭她针戳死穴，连金世遗自己也莫明其妙。

其实金世遗从骨子里已经被她所迷恋，所以才会见第二面就甘愿把生命交给这个女孩子。加上前面那个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金世遗对厉胜男和对谷之华是同样的一见钟情，只不过这种爱情并不是如对谷之华那样的敬爱。谷之华对于他来说是幻想中的伴侣，是完美的伴侣，他在她身上投射了自己对于幸福生活的一切美好设想。谷之华是金世遗最渴望成为的样子：温柔，坚强，超脱，能够战胜自身黑暗的一面（身为孟神通的女儿），正义，勇敢，爱。但厉胜男不是。厉胜男与他是纯粹的同性相吸——他们都是同一类具有“恶”气质的人。厉胜男从一开始就在给他不断下套，不断骗他、开他玩笑，用毒针、暗器（一如他当年），玩毒功，走邪魔外道的武功路数，偏激地想要复仇，性格阴暗记仇，妒忌成性，而且心狠手辣，没有道德。然而金就是吃这一套的人，他们身世相近，思维方式相同，脾气和性格也相近。但性格相近并不意味着能够如真正的爱侣一般相处。金世遗对自己“恶”的部分是非常矛盾的。谁不想被世界真正接纳呢？谁想被称作“毒手疯丐”而不是一句尊敬的“金大侠”呢？虽然他表面毫不在意，但内心不可能没有知觉。他渴望爱，如果放下“恶”的部分可以得到爱，他当然毫不犹豫地割去。但这个世界给予他爱的方式，又是如此令人无法接受。他不要高高在上的施舍，那种道德的羞辱是他最愤恨的部分。而厉胜男是能懂他这一点的。她从来不无私地施与他爱情，而是用交易的方式让他自愿待在她身边。

但这样的恶果就是金世遗始终未能明白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他始终认为，自己对厉胜男的牵挂和不由自主的关怀，是出于怜悯、同情、承诺和责任，而除此之外，他是极端厌恶她的。他厌恶她什么？作为旁观者看来，厉胜男身上的缺点，比如喜欢道德绑架拴住对方、有心计、嫉妒、记仇、偏激、滥杀等等一切，他其实完全不在意，也就是说厉胜男真正令人讨厌的地方他都不讨厌。那他讨厌她哪里？在金因为厉杀死了一对无辜的老夫妻而扇了她一巴掌之后，作者写道：

金世遗这一掌打下，忽然感到心头剧痛，顿然间全身乏力，一片茫然，自己反而呆了。过了好一会，方始渐渐恢复知觉，哺喃自问：“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我怎么可以打她？我怎么可以打她？”猛的一拳，自击心胸，狂叫道：“胜男！胜男！”但厉胜男已去得远了，山谷里只传出他的回声！

金世遗浑身战栗，似乎刚才那一掌并不是打厉胜男而是打他自己，而且这样的痛苦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曾感受过的！”

照说这一巴掌没什么打不得的。金世遗不是为泄私愤打人，而是对方触及了道德底线。厉胜男滥杀无辜，确实该打。这本来该是厉胜男最让人“讨厌”也是最令人心寒的地方，然而他却似乎毫不在意一般，很快又后悔，陷入深深的自责，为什么呢？因为他潜意识里很清楚，厉胜男就是那个他永远无法改变的“恶”的自己。所以打的那一巴掌不仅打的厉胜男，也是打的自己。厉胜男无法改变，意味着自己也无法改变——因为他和厉胜男分明是一样的人。他的心早就和厉胜男是一体的了，但是他自己绝对不肯承认这一点，因为一旦承认，就意味着自己“无法得到救赎”，因为厉胜男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给予他爱和光明的。他们若在一起，只会成为“黑风双煞”那样为世人唾弃的一对。他永远无法被世界所接纳。厉胜男只会像地狱的魔鬼一般，将他拖向更深的泥沼。然而厉胜男是如何考虑的呢？她完全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她只想要一个性格脾气相近的战友。她对他的付出，她全部要得到回报，那就是抛下李沁梅和谷之华，只关注她一个人，只爱她一个人，只陪在她身边。她甚至可以接受金世遗最爱的不是她，可她必须要金世遗时刻陪在她身边，与她同一阵线，助她完成事业。这是厉胜男的爱情索要的回报。因为厉胜男从一开始缠上金世遗时，就打定主意想要找这个人作为终身的依靠。但对金世遗来说，他始终无法作出决定，是李沁梅，谷之华还是厉胜男？对他来说，这更是灵魂的拷问：是奔向天堂，还是堕入地狱？

厉胜男就是金世遗极力想要抛弃的那半个自己。但厉胜男最终用死亡告诉他，他永远也不可能抛弃自己的阴影，他必须与自己的阴影为伴。

故事中的英雄该是高洁的，选择一个高尚而纯洁的相称的伴侣，而不应该选择追求自己曾经的阴影。英雄和女巫是无法在一起的。英雄注定要杀死女巫，用长长的剑钉穿她的身体，把她放在火上炙烤成灰，警告世人。可是金世遗选择了自己的阴影。他最终承认自己的妻子是女巫而放弃女神。他虽然外表是个完全驯化的大侠，可他在内心为过去的自己，也为胜男，立着一个墓碑。

然而毕竟，金世遗与厉胜男并不是同一个人。而且他们是不同性别的人。金将厉视为阴影，但若真是视为阴影而弃之，也就不会始终和她纠缠不断。这其中固然有厉胜男主动追求死缠烂打的缘故，也有金世遗因为对方的性吸引力始终无法狠心与她断绝关系的缘故。

在知道厉胜男最终目的是要和他一起发扬乔北溟的武学，重振厉家家声，让所有武林之士臣服于她的脚下之后，金世遗感受到了更深的恐惧：

“她身负血海深仇，孤苦伶仃，我能忍心让她被孟神通所害而不管吗？呀，我也未免把她想得太过邪恶了，她纵有几分邪气，也是因为自幼承受那般家教，总得假以时日，才能改变过来。我不理她，她岂不是更要走到邪路上去？”

金世遗思如潮涌，又不自禁地看了她一眼，她衣裳上还有点点斑斑的血迹，那是她自行震裂经脉之后，所咯出来的鲜血，金世遗不禁又是一阵颤栗，恐惧之中也有几分感动，是啊，即算她别有用心，但却也不能否认，她对自己确是真情一片。

金世遗忽地有一个奇异的感觉，感到自己是被厉胜男拖着，坠向那无底的黑暗的深渊！

“她身负血海深仇，孤苦伶仃，我能忍心让她被孟神通所害而不管吗？呀，我也未免把她想得太过邪恶了，她纵有几分邪气，也是因为自幼承受那般家教，总得假以时日，才能改变过来。我不理她，她岂不是更要走到邪路上去？”

金世遗对厉胜男，永远是恐惧之中还有几分感动。厉胜男对他来说并不是完全可怖的女巫，而是明知道有毒却还是情不自禁想要去品尝的诱人的果实。为什么厉胜男用自断经脉的极端而偏激的方式将他留下，他反而有些感动？而且他很清楚自己会被厉胜男拖着，坠入无底的深渊，却还是选择陪睡在她身边？他永远想着要使她“改变过来”，想要趁机会打消她复仇的念头、称霸的念头、重振家门的念头，他企图用自己被世界改造的方式来改造厉胜男。然而他也隐隐感觉到，厉胜男是不可被改造的。这一点在厉胜男亲口承认杀了那两位无辜的老夫妻之后，金世遗得到了确认。

如果厉胜男可以被改造，他会选择厉胜男吗？他会承认自己喜欢厉胜男吗？

这一点是无从确认的。首先如果厉胜男是这样一个人，她一开始就不会追求金世遗。

厉胜男是永远无法被改造的，永远让他恐惧的人。这个恐惧一方面来自厉胜男偏激的行为（包括乖张行事、嫉妒、自残、滥杀等等），一方面来自厉胜男那种超出女性本分（或者说社会价值观之外）的野心和追求。厉胜男有一句名言：

“我自小就不信命运，我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我想办的事情一定要办到，即算是命中注定，我也一定要尽力挽回！”

厉胜男终其一生都在追求自己的梦想。她从小孤苦伶仃，背负血海深仇和家门秘密，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报仇，并且在她取到北冥神功之后，更是拥有了更大的野心，让厉家从幕后走到台前，把祖师爷乔北溟的武功发扬光大。她缠着金世遗，与其说是为了获得他的心，不如纯粹是为了要他这个战友坚定地为自己服务。她明知道他喜欢谷之华，也要千方百计把他拴在身边，这里面既有爱情的占有欲，也有出于志同道合的友情。她不停地用要挟、胁迫和交易的方式让金世遗不得不与她一条阵线实现自己的目标。只是她最终无法强求金世遗与她永远一起走下去。他们注定要分道扬镳。而即便如此，她也要“尽力挽回”。她在决战之前就为自己缝制了一身缟素的嫁衣，可以说预见了一切，也安排好了一切，她宁可拼自己一死也要让张丹枫的传人败在乔北溟的传人手下，要让厉家扬名立万，要让金世遗跪在脚下求她娶自己。在世间正派人士看来非常不值得追求的目标，在她却是真实而迫切的。

金世遗对厉胜男的感情里，永远有一份歉疚。他永远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觉得应该照顾对方，却又不肯承认对她有任何爱情甚至超乎他自己定义的“兄妹”感情成分。他想甩掉她，认为她给自己带来的是负担，是恐惧，但又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可怜她，爱护她。他最想要确认的，是厉胜男对他的所为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为了利用他。因为厉胜男是这样一个强大的女子，看上去完全不需要依附任何男人，为什么又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连尊严都可以不要地为他付出这么多呢？而且金世遗与她早已划清界限，表明自己不会为她付出真心，那么她又会不会为自己付出真心呢？当他确认了她是真心爱他，其实心里是开心的，感动的，但又害怕他们之间的牵绊由此会变得更深，因此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更进一步地斩断这条情缘。而当他怀疑厉胜男可能只是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时，照理对他来说是很合适的，因为不需要他付出任何真心和回报，但他却更加恐惧和怅惘，因为他潜意识里其实已经付出了真心。他既情不自禁地去爱这个女孩，又害怕自己真的爱上这个女孩。他以为用“兄妹之情”的缓兵之计可以永远把她拴在身边，不明确拒绝她（他直到厉胜男死都没有说出过要和她“恩断义绝”之类的话，而只是表示自己不愿意陪她完成她接下来的目标而已）也不完全接受她。他以为可以永远这样下去。可惜厉胜男要的不是一个假意的“哥哥”，也不是一个会教训她职责她的情郎，她要的是一个能够与她武功、经历、见识都匹敌的真正的另一半，能接受她的理想，与她共同奋斗，一起享受人生的巅峰，并肩与天下为敌，而不是一个以世间正义和道德居高临下向她说教的施恩者与拯救者。如果他不能选择与她共同进退，成为她的战友和伴侣，那她宁可毁了这个人，要他后悔一辈子。因为金世遗的举动（劝她放弃挑战唐晓澜）无异于对她的背叛。而在她看来，别人都可以不理解她，唯独金世遗不可以。他是唯一知道自己所有秘密的人，是自己最希望寄托北冥神功所有家传绝学的人。在她心里，金世遗早已是她唯一的家人，唯一的丈夫，唯一能在与世界为敌时站在她身边的盟友。

厉胜男不需要拯救，不需要他的同情。金世遗本来可以明白这一点，然而他陷于自身的矛盾中，无法看穿这一切。他最终也无法像厉胜男一样，坚决不被这个世界同化，向唐晓澜等正派高手挑战，做武林又一个孟神通，恶要恶到底。

他能做到的，只是在厉胜男叫他回来让她亲一亲的时候，情不自禁地亲了下去：

厉胜男道：“你过来，让我再看你一眼，啊，让我亲一亲你！”金世遗本来已是憎恨她的了，不知怎的，这时却是心情激动之极，情不自禁的亲了她一下。

这刹那间，厉胜男的眼角眉梢，都充满了笑意，便似一朵盛开的玫瑰，她低声说道：“世遗，你其实也是爱我的啊！”突然笑容收敛，盛开的玫瑰倾刻之间便枯萎了！

其实金世遗还不知厉胜男早已油尽灯枯，全凭意念支撑着最后一口气。他之所以回去亲了她一口，完全也是按自己的原定计划，他在拿到解药与她分别并回去治好谷之华之后，就会自尽，因此也算是“人生最后一面”，便格外动情，也不再隐瞒。厉胜男也是因此发现了他内心最隐秘的情欲和直觉。而当厉在怀中突然逝去，金才明白她安排一切的真意，而多年以来压抑的情感得以爆发：

金世遗这一惊非同小可，叫道：“胜男、胜男！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可怜厉胜男却不会答应他了！

这刹那间，金世遗但觉顶门“轰轰”作响，眼前金花飞舞，似乎自己的灵魂也脱离了躯壳，没有了思想，甚至没有了感觉，哭也哭不出声！

金世遗猛地叫道：“胜男，我对不住你！”抱着她的尸身，不由自己的又吻下去，厉胜男的侍女哭叫道：“都是你这厮害了我们的小姐！”登时有几柄长剑指到他的身前。金世遗面对着明晃晃的剑尖，动也不动，他这时眼睛里只有一个厉胜男，对外间的一切，他都没有感觉了。

一直以来，厉胜男向金世遗索取的东西，都需要用另一些东西来换，或是用条件要挟他去做。金世遗从来不曾主动给过她什么温存。其实金世遗未必是真的受制于她才去做，而是很多时候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那份喜欢和爱意，驱使着他在行动。只有很少的情况下，比如临终前那个情不自禁的吻，又比如在两人被官兵追杀时，帮她在街上挑一些她喜欢的漂亮衣服，又比如两人在荒岛求生、海上漂流，金世遗为了将她从鲨鱼口救出，把师父留给自己的唯一拐剑用来击杀鲨鱼留落鱼腹，又比如在厉胜男为了不让他去追谷之华而自震经脉，他也真的没有追上去，也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留下来陪她睡了一晚，又比如打了她一巴掌，却日后后悔无比漫山遍野地找她，甚至两年后重逢时心甘情愿当众下跪认错。他也许已习惯了她的主动索取，她要求什么，自己就做什么（抖M，怪不得有人评价说二十四孝好男友……），就像厉胜男认为唯一将他拴在自己身边的方法就是不断用恩惠和道义要求他为自己做事一样，金世遗也以为自己唯一能够将厉胜男留在身边的方法就是不断答应她提出的要求，希望留着日后慢慢改变她。他从未想过她会这样决绝地离开自己，他总以为来日方长。他总以为自己才是付出更多的那个，她不愿意归顺这个世界，只好以自己作为牺牲。谁知她还是安排好了一切，成功完成了夙愿，最后潇洒地离开这个世界，达成所有的愿望，并给他留下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从这个角度来说，厉胜男一辈子想做的事，真是全都做到了。

厉胜男也许不是一个很完美的人设，但绝对是一个写得很出色的人物。可以说是武侠小说里最亮眼、最有自我意识的女性角色之一了。从这一点来说，梁羽生远超金庸一大截。在读书的时候，每当厉胜男出场，我总会想起66版电影里陈思思那双明亮而妩媚的大眼睛。啊，这样的厉胜男才真是“艳若玫瑰”呀。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