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过往的记忆（续四）

风乍起，秋叶飘零。一年里最舒适的季节来到了。每天周而复始的单调生活，还好有书相伴。手上大部分已经长出了新的皮肤，粉红色的，嫩的像婴儿的皮肤。关节处的一个小口子总也合不拢，手一弯曲就裂开。有几次应急性的握拳把口子蹦开了，血直流。医生说可能因为干燥的原因，我就买了百雀羚天天擦那个地方。因为塑料烫伤属于化学烫伤，整块被烫伤的地方已经没有毛孔，所以即便是天气转凉，那块地方依然感觉温度有些高。

看着夏天熟悉的绿色每天一个样的凋零，渐渐的满眼都是枯黄和萧条。走在大街上，脚下是随风飘零的树叶，头顶是光秃秃的树枝，有些悲从心头起。人生第一次有内容的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可能是伤感，可能是失落，也可能是忧愁，还有可能是迷茫。也许从没心没肺到多愁善感中间也就是几十本书的距离。踏入社会不久，已经让我感到现实的种种不如意，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有暗斗，在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对抗。这源自我对事物的敏感。现实从来就不是一厢情愿的如泉水那样清澈见底。更多的是包裹着一层外套，需要阅历和智慧去辨别。

1991年。即将过去。总结回顾这一年里，读了不少书，见了不少人，做了不少事，吃了不少亏。在即将翻页的日子里，在心智上我已经是一个有些老成的人了，我不会像以往那样激情冲动，遇到事都会先迟疑一下，思考一下再做决定。这可能就是所谓成熟的标志吧。其实我挺不喜欢这样的，但是江湖险恶，说不准那一次的决定就有可能吃亏。问题是，吃亏之后没有人会报以同情的眼光，反而会招致落井下石的讥笑和嘲讽。这个社会就是如此的现实和丑恶。虽然我们内心非常向往那年花开时节纯真的如百合花般的理想年代，但是就是会在某个时间段，即便你百般坚持最初的底线，还是会无奈的，眼睁睁的滑入那个被称之为社会的深渊。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妥协是成熟的标志之一，或者说随波逐流但是内心不安也是一种曲线保持底线的途径。

天渐渐的冷了。我的伤口上唯一没有长好的还是那个关节处的小口子。在百雀羚的呵护下比最初要好了不少。为了保暖，我翻箱倒柜的找到一副在新疆戴的羊毛手套。那可是正宗的军用手套。保暖效果不错。这副手套我戴了一个冬天，直到第二年春暖花开时节才有些不舍的扔掉，因为已经肮脏的臭不可闻。

在家休息了将近四个月。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还是有些老一辈的传统，有一种逃兵的内疚感。就像战争时期的负伤的战士，伤稍微好一些就死活纠缠着院长要上前线，待在医院里太煎熬了。

久违了几个月的车间主任看到我来报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废话之后就让我去车间。工长还是不错，安排了力所能及的岗位。日夜颠倒的生活又要开始了。对于我工伤的处理意见，厂里没有任何说法，他们的理由是我还在试用期，只报销医药费。其余都由我自己负担。多年以后，有做律师的朋友说我太傻了，很多权益没有争取。

我们的车间其实只是一个组成部分。生产的运作有好几个车间组成。比如制冷，水处理，空调，主生产线，配电室，再造粒等等。在生产的空闲时间里，我把几个车间跑了个遍。也认识了几个后来相处的不错的朋友。

配电室的一个至今都有联系的朋友姓宋。我们认识的过程极具喜剧色彩。有一次应该是春天的班上，小夜班。没事无聊就较量起手劲，从他诧异的表情来看，我的实力震撼了他。而我也没想到他这样的块头能和我对抗，一时之间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老宋是个幽默细胞泛滥的人。在我们相处的过程中，他的语言风格和对流行的把握让我钦佩。再加上我们的某些特殊的地方非常相似，被他戏称是失散了20年的兄弟。在很多地方他俨然是我心目中的大哥了。

记得有一次他从如皋过来，已经比较晚了。他还没吃饭。我一个单身汉也没法给他做饭。就上街买了一桶那时候被视为奢侈品的康师傅方便面。说实话我都没舍得吃。在他狼吞虎咽吃的过程中，我问了好几次味道怎么样。现在想起来真是幼稚加搞笑。

这个幽默的人是个狂热的足球爱好者。我见识过好几次他参与的足球比赛。在球类运动中我是个无可救药者。所以也就是在旁边做孤独的拉拉队。至于他同时也是个乒乓球高手的事实也是有一次在文化站见识到的。据说当时他们三个打遍小镇无敌手。他的这个爱好在多年以后被做成了产业，也就是少儿乒乓球培训机构。在如皋地区傲视群雄，风头一时无两。机构的名字非常有寓意和特色，其中有一些字很霸气，108将乒乓培训学校。我很为这个朋友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

和老宋在一起的日子里，我知道了赵传，黑豹，王杰这些流行音乐的执牛耳者。他们带来的让人深思，让人热血沸腾的音乐是孤独日子里的无可替代的调味品。让生活充满了希望和向往。那时候，我才恍然大悟的发现，原来对音乐我也是个狂热的爱好者。人生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事，什么人在一个你无法预知的时间里就点醒了你内心的某一个地方。让你发现自己的特长，激发你的兴趣并最终成为生活中或者性格中的一部分。老宋对我的帮助和影响还有书籍，他也是个喜欢读书的人，收藏有不少奇怪但是内容深刻的书。比如被誉为台湾的女版鲁迅的龙应台写的野火集，就是在他家被我发掘出来的。这个言辞犀利，观点独到的女作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影响了我，毫不夸张的说，她的文章甚至改变了我的人生观，价值观。让我知道在生活中只会做鸵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对无理的，丑恶的行径做坚持的抗争，才是一个自我评价是个正直的人应该有的最基本的标准。正因为这样被微调到正确道路上的观念，我的道貌岸然的车间主任才在数年之后品尝到我反抗的苦果。我用实际行动让他知道了无休止的欺压一个老实人是会付出沉重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