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记忆

小时候我是在京西一个叫庞村的小村里居住的，这个村子的历史据文献记载可以追溯到唐朝，这个村不大，有500多户人家，都是祖祖辈辈住在一起，不管是不是亲戚，论起辈分来都亲切的一家人似的。
爷爷常常教育我，见了辈分高的，该叫爷爷叫爷爷，该叫叔叔叫叔叔，如果分不清辈分那就称呼您，不能你我他她，没个规律，不知礼数。作为孩童的我很是崇拜爷爷，因为我们家的家教家风确实让我在后来的生活中受益良多。这个是后话，此处不表。
今天我要说的是和我家一墻之隔的人家。家里的老太太都八十多岁了，老人家一辈子就养育了一个姑娘，按辈分我叫她胡奶奶。因为是独女，为了防老，老两口没有将女儿外嫁而是招了一个上门女婿。婚后生育了一儿一女，本来挺和美的日子，偏偏这个独女，脾气太暴躁，居然把老公打跑了，剩下老的老小的小，日子过的很不顺心。
我记忆里的胡奶奶很凶，她会在阳光明媚的早晨气冲冲跑到我家院子里，让后拔掉我家院子里的一些小树，她很有理，振振有词：树长大了，会遮挡阳光，我的西房的西墙，就会受潮！她家西房确实就在我家院子的东面，只有一墙之隔！
爷爷会挥挥手，拔完了吗？拔完了就走！然后姑奶奶会气哼哼的把小树丢在地上，用脚踏烂，再昂着头，如同胜利的斗鸡，甩着手走了。
我会问：怎么能让她拔咱家的树呢？爷爷会摸摸我的头：咱家院子大，有很多树足够啦，少几棵树更好呢！
每当我们的豆角，玉米，蔬菜丰收时，爷爷就叫我给周围邻里家送一些，可是我就是不愿意给胡奶奶家送。爷爷就绷着脸：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送过去！
东院里我唯一喜欢的是那个我叫做太奶奶的老太太，太奶奶有时会偷偷的跑到我家里，和我爷爷奶奶唠唠家常，唠着唠着就会掉眼泪。老人家每每都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头发也梳的一丝不乱，戴着一个银手镯，看到我总是笑迷迷的，我不明白这么慈祥的太奶奶为什么会哭呢？而且我奶奶这时候要么给老太太做一碗热腾腾的炸酱面，要么把留着给孙子们吃的糕点端出来看着老人家吃，临走，爷爷奶奶总是劝着，别生气，儿女都是债，想开点！
因为是一墙之隔的邻居，所以有点动静也听的格外清楚！尽管她家经常传出来乒乒乓乓的摔东西声，声嘶力竭的叫骂声，因为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次太太奶前脚刚走，就从东院传来咒骂声，奶奶皱着眉头默不作声，只是叹气。可是这次奶奶的叹息声还没有落地，胡奶奶就怒气冲冲的踢开了我家院门，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看不出什么发型，一双眼睛瞪的特别大，冒着火苗一样的红光，她双手插腰，对着我奶奶叫喊到：大嫂子，我可没欺负过你，你说你怎么这么缺德呢！你给我妈蛋糕吃是什么意思？我不给她饭吗？我们吃不起吗？好人你做了，让全村人笑话我啊！缺德吧你！她像一只发疯的猫，浑身的毛都竖着，好像随时要扑上来咬一口！我吓得瑟缩在奶奶身后，惊恐的不敢出声！奶奶还是一声不出，任凭她骂。不知何时聚集过来人群里，三爷爷一边敲着他的铜烟袋锅子，一边慢条斯理到：大妹子，快回去吧，话说多了没脸面啊，事情说清楚了愧心啊！胡奶奶翻了翻白眼“我才不愧心呢，我又没做缺德事，我怕什么啊？”说完还炫耀似的抬高了头，歪着脑袋，一副谁都不怕的样子！快别说你那个理啦，真不要脸啊！老太太怎么生了这么个讨债鬼哦！大家唏嘘着。村东头的二猛子叔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恶狠狠：要脸不，滾！滚回去！面对凶神一样的二猛叔，大家都露出了赞许的表情，而姑奶奶则杀猪似的嚎叫起来，杀人啦，要出人命啦！然后她就在二猛叔恶狠狠的怒视下，被拉着胳膊，鬼哭狼嚎的走了。
这之后好长日子里，太奶奶没有来我家，爷爷则会跟我唠叨：老两口都是好人呢，我没结婚时不会做饭吃，就把粮食放他家，在他家吃饭，一吃就好几年啊，直到我和你奶奶结婚。这个恩情大啊！
然后忽然有一天，爷爷奶奶说太奶奶死啦！爷爷让我把烧纸和供果送到隔壁去，叫我放好就回来！我乖乖的去了，这次那个姑奶奶没有骂人，在那里哭的呜呜咽咽的。
再然后有一天傍晚我们刚吃过晚饭，正在院子里乘凉，忽听得姑奶奶杀猪似的嚎叫，杀人啦，快来救救我啊！杀人来！
爷爷不叫我过去看，我就在墙根听，那边乱七八糟的劝架声，姑奶奶哭声，推推搡搡的脚步声，啪啪的抽打声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怎么回事！这时我听到二赖子，姑奶奶的儿子激动的叫声：我打她了，就是打啦，你们怎么不问问她，我凭什么打她？她又是怎么打我姥姥姥爷的，她用皮带抽，用手掐，还不给饭吃，我就打她，打死她！
接着又传来抽打声，哭叫声，人们的叹息声，孩子的惊叫声！屋里去！爷爷严厉的瞪了我一眼，我赶忙跑进屋……
不久的一天真的出了事，我和小伙伴玩回来时，看到姑奶奶家门口都是警察，然后看到姑奶奶被抬上了救护车，二赖子也被警察铐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姑奶奶，也没见着二赖子！也没有人提起他们。偶尔会听到爷爷小声的自言自语：人啊，如果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能孝顺，还叫人吗？
后来我们村拆迁了，多年的邻居都分散了。偶尔遇到，会拉着手亲切的询问张家长李家短的，然后留下电话方便联系。只是那个村子，盛满我儿时记忆的村子，却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不过它也一直存在呢，存在于我们心底的记忆里，散发着甜蜜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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