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小楼故事32
32.
思哲打车回了市里，天空浓云密布，把空气压得很低，沉闷无比。思哲大口呼吸着空气，但似乎空气都凝固一般，艰难得地从鼻腔滑到肺部，给思哲提供着不足的氧气。刘队长已经在约好的地方等他。车子停在路边，他左手叼着一根烟，嘴里吐着烟圈，蓝色的烟雾在车厢里弥漫开来。见到思哲，连忙挥手示意。
思哲上了车，连声咳嗽，他不抽烟，闻烟味有些反应也在所难免。刘队长见他这般模样，笑着说，“有烦心事的时候就会抽，轻松的时候也抽几根应景！人老了，有些事就只能靠抽烟排解。”
“没事，您抽烟，我习惯就好了。只是今天天气太闷，有些喘不过气。”思哲打开车窗透透气，然而没有什么作用。
“可不是，这破天气，前几天阴晴不定，这几天干脆就是暴雨预警。搞不好等下就有雷暴雨，我们抓紧时间去设计院。秦院长坐班还是很认真的，工作时间一般都在。”
刘队长发车驶向设计院。
“你可想好赔偿的事情？等下我就不进去或者我进去介绍你们就出来？”
“您留着跟我一起吧！我也有些害怕呢。呵呵。”思哲可是专程拉他做见证的，他走了，到时候秦院长不承认怎办。
设计院在市政务中心的最里边，院子里好几栋复古建筑一看就是专门找人设计彰显特色的。
“这设计院就是有格调，你看这几栋楼，建得都跟名家画里的一样。”刘队长惊叹。
“呵呵。是有些意思呢。”思哲看了几眼，心想这院长连着下属都不是什么好鸟，不就几个办公楼么，至于建成这样么，哗众取宠。
刘队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同思哲一起走进主楼大厅。
“你好！我们有点事找秦副院长，麻烦问下怎么走？”思哲恭敬的说。
“请问有预约吗？是哪个单位的？我帮你们查查副院长有没有时间。”前台接待一副官腔。看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按照流程办事。
刘队长掏出自己的警员证，摊开给前台看。“有一起车祸与秦副院长有关联，还请配合！”语气不容置疑，掷地有声。
“好好好。三楼第一间办公室就是，有门牌的。”前台看到是警察就不多话了。这年头，但凡有警察来的地方，十有八九有事，还是配合警察工作为好。领导会走会换，但是自己要挣钱吃饭，关键时刻自己站好队伍才能有生路。
刘队带着思哲上楼，一路也不多话，认真严肃的模样让思哲都有一种例行办事的错觉。
刘队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浑厚的男声，“请进！”
刘队推门进去，思哲跟在后面，像个跟班，用余光打量着办公室。办公室里清一色红木家具，进门右手边还有一个真皮沙发，旁边的木雕茶几上放着一套看似价格不菲的茶具。
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抬头看着他俩，有些茫然。“二位是？”
“秦院长你好！”刘队开口，“我是办理您儿子案子的那个刘海峰，这个就是您儿子撞的当事人，陈思哲。”
秦院长放下手中的笔，戴上眼镜，起身走到两人身边。秦院长不胖，是那种有些瘦高的精明强干的男人。他仔细打量着这两个年轻人，看出他们心中的一丝胆怯了，嘴角轻微上扬，心中有了把握，便与他们装作热情的模样。
“哦哦哦哦！你们好！你们好！来！来，坐这边。我一直说要去看望你们呢，一直抽不开时间。”招呼他们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
思哲心里直反胃，这种人真是撒谎都不带脸红的，说谎话说的跟真的一样，要不是自己知道，他都以为这秦副院长说的情真意切。坐在真皮沙发上，整个人都陷进去，骨头都酥软了，怪不得有钱人都花钱买这么贵的沙发，真是一分钱一分货，这坐进去感受就不一样。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寒酸，他往外挪挪，好让自己看上去能挺直腰背。不过整个人还是不自觉往里面陷，万恶的腐败真是从点滴侵入人心。
见陈思哲没有说话，院长继续说，“陈思哲，首先，我代表我儿子给你和你未婚妻道歉！其次，我们家是真心想给你们赔偿，但是你们父母一直说要等你们康复再讨论，所以事情一直拖到现在。既然思哲你来了，咱们就正式商量吧。刚好，刘警官也在，可以做个证明。”
秦院长只是和他们说话，并没有烧水泡茶，他只想赶紧解决此事。
“秦院长记挂我们，我们真是感激不尽。说起赔偿，这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说得清的。”思哲慢条斯理地说着，盯着秦院长那张脸，看他脸上风云莫测，不能探究，果然是历经磨砺的人，遇事波澜不惊，一直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林小叶，我的未婚妻，因为您儿子给我们造成的车祸至目前仍是失忆状态，光这个损失我就觉得挺严重的。虽然人没事，可是记忆没了，也是个大事，她现在工作无法如期开展，对她今后生存也是影响颇大。”思哲看到秦院长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心里稍作安定，这是一场博弈，镇定的那个人才能胜利，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嗯。我们也听说了你未婚妻的状况，深表遗憾，但庆幸人没事，这真是我家的福分，不然造成人员伤亡，我家怎么也弥补不了。”秦院长只是附和，并不说具体赔偿。
“秦院长，你能体谅我们，我们很感激。但是您儿子给我们造成的损失，我记得当时公安局是让我们找你们家协商，对吧？”思哲朝刘队看去。
刘海峰秒懂，附和说，“对的，秦家负责赔偿是毋庸置疑的，陈思哲，你有什么要求放心提，我相信秦院长都能体谅的。”
秦院长没有回答，只是僵硬地笑着，意识到两人这是有备而来，唱着双簧来讨债来的。
“秦院长，小叶的损失咱们没法用钱估量，还希望秦家多用心去体谅。以后小叶有问题，你们能帮忙的千万不要推诿，您说呢？”思哲这是要一张长期保票。他看着院长，等他反应。
“嗯，这个可以理解。以后能帮忙的，我们在所不辞。应该的。”院长知道理亏，答应着。心想这种承诺不过是一句空头支票，那小叶能有什么问题能惹到他们呢，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没料到陈思哲刚进来一副瑟瑟胆怯的样子，此刻思维清晰，逻辑顺畅，语言合理，措辞严谨，一时半会居然没法反驳。
“院长，小叶的补偿是长期的。还看你们家的诚意。我的损失您也是看得到的。我的车已经报废，保险会有一定的赔偿，但是您知道这完全不够。关键我是经常在公司工地奔波，没有车很不方便。按正常流程，汽车的损失你们也是要赔偿的吧？”思哲说完看着院长。
秦院长坐得笔直的身体已经陷入沙发，就像一副树棍被摆在沙发里，他端了端镜框，舌尖舔了一下薄薄的下嘴唇。“嗯，现在没车确实不方便。你折算一下，我们该赔的还是得赔。能够理解。”
刘队有些好奇地看着院长，心里想着，真是为了掩盖事件，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嗯。我之前车是Polo，你们就按照这个给我就可以，太高端的车，我也保养不起。”思哲没有想在车上榨院长一笔。
院长有些惊讶，合着折腾这么久只要一辆Polo，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看来小伙子有更多想要的，得掂量着点。
“我答应你！回头我给你一张卡，里面放二十万作为汽车赔偿。你看行吗？”秦院长一口气说了二十万，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小数目，但是对于年轻人也算是一笔不小的钱。
听到这个数目，思哲比较满意，虽然没有什么大的用途，但也够重新买辆车。院长手笔也不大，但也算是有诚意，愿意赔偿总好过抵赖。
“院长有诚意赔偿，我们工作也轻松许多。”刘队长附和，这种赔偿能要多少都要把握，毕竟人家要是不给，普通老百姓也没有门路能争取。
“谢谢院长的诚意。其实我本身也是做工程建筑设计的，以后需要院长指点的地方还很多。还希望院长将来能提拔提拔。”
“你也是学设计的？”院长好奇心更重，这个年轻人有些独特，越看越喜欢。
“嗯，说起来和您儿子还是一个学校，和汽车车主还是一个院一个班的同学。”
“哦？你是秦天的同学？还认识欧阳莎莎？”
“嗯。是的。其实我听说是你们的时候也打算不用赔偿了，但是毕竟有损失，所以还是来叨扰您。”
“哦，哈哈。原来都是熟人了。”院长第一次舒朗地笑起来。都要僵硬的脸终于找到机会放松。“你现在在哪工作？有什么打算？”
“我在一个设计公司工作，目前还在跟一个工程，是我全程设计监督。以后想能自己接些活，就是没有门路，还仰仗院长提点呢。”思哲的心思都在这上面。
“年轻人是应该有想法，不过先积累点经验和人脉也是很重要的。既然都是做设计的，将来多联系。设计院将来也是需要新鲜血液的。”院长对思哲好感度提升。想起自己那个儿子要是有人家一半，自己也会安心点。不觉有些失落。
院长起身来到办公桌边上，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然后进里屋打了个电话，过了几分钟就把卡交给思哲，“陈思哲，这是叔叔我答应你的赔偿。你拿去买车。以后多联系，我儿子也是搞设计的，你们可以多走动，多个朋友多条门路。”
思哲接过卡，说了声谢谢。其他的事情也只等将来遇到才能找这个院长。
窗外开始打雷，眼看要暴雨来临，思哲借口说道，“秦叔叔，我们先回去了，等下大雨，我不好回工地，今天打扰您了。”
刘队长站起来也跟着思哲往外走。
副院长随他们一起出来，笑脸盈盈地说“以后多来往，不要怕打扰，我喜欢跟年轻人聊天。”目送着陈思哲离开，舒了一口气，总算把一个麻烦解决掉了。自己家的儿子整天游手好闲不知进取还闯出这么大的祸，哪有今天这年轻人一半的能力和胆量，想自己年轻时也是青年才俊，怎么生个儿子就跟讨债鬼一样。心里想着就来气，只怪自己老年对儿子疏于管教，以后还得为他的前途劳心伤神操劳一番。
思哲和刘队一起出了设计院，几声闷雷之后，果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你这是回工地还是去哪？”
“你把我放在地铁站口吧，我还有点其他事。今天真是麻烦刘哥您了。要是没有你，我估计连院长的办公室都进不去。下次有时间我再感谢你。今天有事不方便了，耽误你这么多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不要跟我客气。能帮你们要点赔偿，我也心安。那我等下就回局里了。下次见！”
在地铁站口下车，思哲收好银行卡挤入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