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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小记(二)

2022-05-13  本文已影响0人  云水歌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的,欢天喜地的,悲痛欲绝的,总之,该来的一个不少地都会如期而至。

这栋楼房朝正东和正南二个方向是二种不同的景象:朝南的街面有药店、商店和宠物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没有顾客的时候,店主人们就聚在一起,在店面前的树下聊天打牌,热闹得很。朝东的一面也是街道,但却是一条便道,上班的时候行人寥若晨星。而楼房的背后,也就是北面,是一片破旧的老居民区,几近废墟荒丘,树木蓊郁苍翠,整天不见一人,冷冷清清。

一楼外走廊的天花板上,燕子和麻雀分住着十来个巢窝,朝正东的外走廊的最北边格外寂静,天花板上的燕子巢窝也很安宁。

四月中旬,燕子开始抱窝。燕子趴在窝里,我站在它的下面,也不过一米远,除了它圆圆的蓝黑色小脑袋,还能看见上胸的一抹乳白色;它知道我在看它,而且无论我怎样做小动作逗它,它还是纹丝不动,像雕塑一样;只是到傍晚的时候,它会站在窝边,休息片刻,偶尔会飞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再趴下来,又一动也不动。

乳燕出壳了。两只燕子更加忙碌,飞出去又飞进来,站在窝边低头给窝里的乳燕喂食。有时候,乳燕伸出半个头,张大嘴巴,晃晃悠悠,吞咽父母喂进嘴里的食物。那情景亲昵可爱又温馨,简直就是一幅充满了柔情蜜意的美丽的画,让人想到罗斯金对乔托的批评:“爸爸,妈妈和宝宝”。 

但好景不长,灾祸从天而降。

那天傍晚,一位经常在楼下闲坐的的老人对我说,前天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来了一只“山鹞子”,飞到最北边的燕子窝里,把一只乳燕叼走了。我感到很意外。他又说,燕子和麻雀看见“山鹞子”来了,就前后左右围着它发疯似地狂叫。

我忽然想起来,为什么这二天我看见燕子时,它们的行为一反常态,失魂落魄,近乎颠狂。一次是它看着我走近它的巢窝,从外面超低空急匆匆地向我扑来,险些撞着我的额头;还有一次,它就在我头上急切低飞,像要用翅膀拍打我,还惊恐万状地叫着。我虽然看不清它的眼睛,但我能感受到那一双双眼睛流露出来的神色,极度的恐惧、惊慌和绝望。在它凄厉的叫声中,又有十几只燕子和麻雀在楼外乱叫,挑衅似地来回穿梭,甚至低飞到我肩膀的高度,呼呼蹿过。 

于是我就到下面去守候着,看那只“山鹞子”究竟是什么样的猛禽。

它真的准时来了,而且目标就是最北边的燕子巢窝。

它从阳光强烈的正东方疾驰而下。可能它很聪明,它不会到朝南的那边,虽然那边的乳燕多,但人也更多;它也知道无论是人还是其他动物,都不会迎着强光看;它借着阳光的掩护,向最北边的燕子巢窝突袭。等我看清它的时候,浑身灰黑花麻、比鸽子略小的的它,已经在我的前方不到一丈远的地方,正在向燕子窝里扑去。同时,十几只燕子和麻雀惊慌失措地乱叫起来,但都只是上下飞蹿,不敢靠近。

我大吼一声,抄起一根棍子,冲着它的脑袋狠狠地劈过去,它大吃一惊,转身避开,又挥翅急升,绕了一个大圈子,远远逝去。

我以为这一击把它吓住了,从此不敢再来。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它并没有走远,更没有放弃。

这只“山鹞子”十分狡猾。最北边的燕子巢窝在两栋相距很近楼房之间,外面楼房那边是街道,街道那边是一个小区的空场地,里面长着十几棵高大的杉树。“山鹞子”先在躲在杉树上观察,这边无遮无掩,行人和飞鸟一目了然。它觉得可以行动了,就借着晃眼的阳光飘然滑来;但它还是不急于攻击,落到矮楼的房顶上再观察;等它再一次确认没有危险后,才不动声色地飞滑下来,直奔最北边的燕子巢窝。

这时候麻雀和燕子狂呼乱叫,上下飞舞,想驱赶“山鹞子”,但它毫不在意,从容淡定地落到燕子窝上,一口叼起一只乳燕,然后迅速撤离。

对禽类母爱的本能,怀特有过精彩的描述:“无灵性的造物,感情因这爱而激昂,心因之而工巧,头脑因之而敏锐。故母鸡一旦作了母亲,即不复往日的安详的家禽了,而是竖着毛,鼓着翅,喉咙里’咕咕’有声,蹿来蹿去,宛如鬼附体。为了子女免于灾厄,母禽可担当最大的危险。故松鸡每翻舞于猎人的眼前,好引开狗,保住自己幼弱的鸡雏。在抱窝的季节,最娇弱的鸟儿也会攻击最猛的鸷禽。在村子里,燕子一见老鹰,是莫不兴兵而抗敌的,它们扰之不置,直把它赶出这一地区。”*但我眼前的燕子和麻雀,没有怀特说的那样勇敢和强悍。

这只“山鹞子”本可以一口吞咽没有毛羽的幼鸟,但它为什么偏偏要叼走?也许它也是一个母亲,也要喂养幼鸟儿,它把乳燕当成美食,让自己的儿女吃下去,健康地成长。它也可能为了自己的孩子,要和更大的猛禽搏斗,但它首先要为孩子吃饱吃好而拚命。

我最初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山鹞子”只袭击最北边的燕子巢窝,而不去叼食近在咫尺的麻雀幼鸟?后来我发现是巢窝的不同,让燕子和麻雀的幼鸟有了不同的命运。麻雀占据燕子的老巢窝,完整规范,口小严实,其形仿佛葫芦水瓢,“山鹞子”看不见里面,也进不去;而燕子新修筑的巢窝是敞开的,仿佛放在墙角的粗糙的大碗,乳燕完全裸露出来,叼走它们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山鹞子”对麻雀的幼鸟无可奈何,但麻雀还是惊吓得厉害,出出进进都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先是把小小的出口挤掉了一大块干泥土,巢口豁去了一大半,等于把前院墙和大门推塌了;后是出巢时,慌乱中居然把一只幼鸟扯带出来,掉在地上摔死了。幼鸟的嘴巴和腿爪已经成形,无毛的血肉嫩得像浓汁果冻。      

几天过去了,燕子窝里也没有一点儿动静,俨然一个空巢。从此以后,我再也没看见最北边的巢窝的燕子了,这次不是因为迁移,而是躲避灾祸;夫妻伤心欲绝,搬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塞尔彭自然史》第232—233页

2022年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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