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华《青蛇》：“素人版”的许仙【下】

“流光轻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人类轻易老去，死去。”
——李碧华

许仙尾随小青一路，亦步亦趋。

鼓起勇气又唤“小青”，比起前次，凡俗且气短。

一生爱一个人是绝对的真理。小青生而为妖，又任那“七情六欲丸”在脏腑内发挥作用，不动心是假的，却难能可贵地守着底线。

“小青，不若我俩走吧？”他这胆大妄为的一句，惹佳人目瞪口呆。

“走？走到哪儿去？”

“不必担心，天下之大。且我们也可带点银子——”他胸有成竹。

......

银子？谁的银子？素贞全心地托付，竟未察觉爱人暗地里藏了私房钱，深谋远虑地为自己安排后路。

这一句让小青彻底醒悟，所谓的断桥上的美少年，不过是看错人罢了。转身飞跑。

素贞知道这“男子汉”耳根软心思乱，却不料他如此禁不住旁人嗦摆。

先是收了道士的两道灵符，一道藏在头巾中，保身，一道化于清水，诓娘子喝下。

“你怀疑我是妖精？”她愕然。

“不不，我虚应一下而已。”

下一回，素贞却没有这么好运。这便是耳熟能详的桥段——“端午节家宴”。

法海身着皂色葛布单衫，外披袈裟，手中持一根红漆禅杖。一番话后，许仙半信半疑，惴惴不安，却真去集市买了雄黄。

午时三刻，白娘子被相公半诱半哄半劝半骗，饮下了三杯雄黄酒，原形毕露！！！

水漫金山那日。狂风骤雨，波涛汹涌，两方斗得难解难分。突然，白娘子动了胎气，腹痛如绞。

所幸南极仙翁与坐下鹤鹿双童匆匆赶到，充当和事佬儿，劝素贞先回了西湖。

临产之际，斯斯文文的许仙又来求饶，忏悔痛哭一场。

无论她多嘴硬：“不要他，不要他”，可任凭他反复地变卦，这娘子又反复地原谅。

赌咒发誓，你侬我侬，白娘子以为破镜重圆，喜极而泣。

却只是留子去母的计策。

突然眼前黑影疾奔——

啊，正是那手持盂钵的法海！

万！念！俱！灰！

拆散流云髻，去掉金玉钗，正如当年，两条光秃秃的蛇，不沾人间习俗风尘。

西湖底独自盘伏也好，雷峰塔静心修习也罢，总好过在人心中尔虞我诈。

你们说，人间，还有一生一世吗？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