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之沧海莲烬》第七章 穷奇
深邃的水晶走道尽头,一幕泛着点点涟漪的水幕烨烨生辉。水晶的光华,经由水幕折射显的格外得瑰丽,绚烂。
“你不是一直期待着见到真正的归墟嘛,就在前面。”萧易对着一旁站立发呆的诺琪扬了扬手。走在前方的海女与白泽也是回过头来望向她。
诺琪怔了两秒,指了指那面水幕问道:“这后面,不会是水帘洞吧。”
真是个脑洞无限大的姑娘,白泽笑了笑,转身随着祭司踏进了水幕之中。身影穿过水幕,没有半分得阻滞。明明看着像是隔了一层清流,可待人穿过后,却是连半分影子都瞧不见,好像完全是进入到了另外一个时空当中。
海女莲步款款,来到诺琪的身边:“迈过这道月华凝潮,便是归墟之境了,别怕,跟我来。”说着,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臂伸了过来。诺琪看着眼前这条宛如天工暖玉般的手臂,心中却是想着,这样的肤质若是流落凡尘,恐怕会被天下女子所妒恨吧。想着想着,海女已是牵起了诺琪的手,迈开步子向月华凝潮走去。
哗……耳边响起,海潮般水流汩汩的声响,诺琪紧张极了,却又不甘心将眼睛闭上。眼下的每一秒,都将会是她见证归墟的重要时刻,这个过程,哪怕是一瞬,她都不想错过。
冰凉的水幕接触面颊,她激灵灵得打了个冷战。
一幕之隔,居然是两重天地。
月华凝潮的后面,竟然是诺大的一片花园。瑰丽奇异的花草开满了这儿的每一寸土地。诺琪平日里,也算是个喜欢侍弄花草的人,可眼下这些花草品种,竟然没有一种是她所认得的。
一眼望过去,这片花园大的让人看不到尽头。
“我的天呐,这也太惊人了。”诺琪由衷得赞叹道。萧易在一旁,倒是显的很自然,虽然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儿,可在祭司灵魂觉醒时,有一部分的记忆也被他所接收了。此处的场景,他的熟悉是源自灵魂的。谁知道那位伟大的先贤在这片土地上到底生活了多少岁月。
“那是!”诺琪指着树梢上,一只生得九彩羽翼的飞鸟,惊讶得张大了嘴“那……那难道是凤凰!”
海女笑了笑,走到她的身边:“没错,这是净灵湖的守护神兽,九彩灵凰。”九彩灵凰也感知到了有人在谈论它,扭过头向诺琪望来。这一人一凰四目相对,几乎是一瞬,诺琪惊奇得发现,这只凤凰的眼神中流露出人类的激动之色。
九彩灵凰振动翅膀,化作一道流光疾飞向诺琪。诺琪被惊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海女一把将她拉住:“灵凰前辈是感受到了你身上圣女的气息,这才过来与你亲近,你不必害怕。”
果然,灵凰飞到诺琪身前三尺处便停住了身形,悬浮在她面前静静得凝望着她。
“灵凰前辈。”海女轻轻欠身,冲着九彩灵凰行了一礼。看的出她对这只九彩灵凰是十分尊敬的。
“前辈?”诺琪更加吃惊了,通过之前的接触,她已经了解到海女,白泽那都已经是数万年以前的远古生灵甚至是神灵,包括那个冷冰冰的祭司萧易,那也是他们口中无尽岁月前的贤者。而眼前这只九彩灵凰竟然能够被海女敬称为前辈,这得是什么样的辈分。
海女开口解释道:“自归墟之境出现,九彩灵凰便一直守护着净灵湖。灵凰前辈是这方世界中,最为古老的神圣之一,所以我们自然须得敬称她一声前辈啦。”
九彩灵凰显然也能够听得懂海女说的话,在一旁不住得点着它那华美的凤凰脑袋。看来,海女赞誉,对于这只远古神禽而言,还是十分受用的。
“还不跟上来?”不远处,祭司萧易伫立在一颗古柳旁,远远得望着他们。
“那儿便是净灵湖了。”海女指了指祭司萧易所站的地方,“那一颗古柳,叫作昆仑。”海女一边为身旁的诺琪介绍着周边的景致,一边带着她缓步向前走去。
“昆仑?昆仑不是一座山吗?”诺琪冲着九彩灵凰招了招手,算作是打了招呼。接着也迈开了腿,向祭司萧易的位置走去。
其实昆仑是天地初始一种形态的泛称,它可以是一座山,可以是一条河,也可以是一面镜子,甚至可以是一界天地。只是在神话典籍中,大家通常都将昆仑仙山视作仙家灵地,长此以往便有了先入主为的概念,觉得昆仑便该是一座山。
净灵湖,来的这一路上,诺琪曾不止一次听到这个湖的名字。她知道这座湖对于整个归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海女曾同她说过,净灵湖乃是整个归墟之境存在的根本,更是这一方世界运转的关键。
“这……这也算是湖?”诺琪有些不敢相信,当他走到昆仑古柳旁时,看到的只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在大坑的中央位置有着一洼小小的水塘。
“竟是干涸至此。”祭司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了鲜明的表情,那是一种哀伤,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海女在一旁叹息道:“如今的净灵湖快无法支持净化之式了。”净化之式是曾经伟大的创世神赋予归墟的神圣职能。
这亿万年的岁月里,归墟承担着整片天地的净化之职。而净化之式,所依赖的,便是眼前这方净灵湖中的净灵泉。
“按早先琉璃圣女的估计,净灵湖至少还能够维持一万年,可如今……唉,这个世界显然已经不堪重负了。透过昆仑镜,我们能够看到如今的人间早已被可怕的戾气充斥。贪婪、杀戮、仇恨、欺骗,”白泽回身望着祭司萧易:“祭司大人刚从人间回来,想来比谁都要清楚这些吧。”
祭司没有说话,白泽说的这一切,他比谁都清楚。他与萧易是一体双魂。虽然,一直以来他的魂灵都处在散碎的状态,少有清醒的时刻,可却还是能够通过那两者共享的肉身,去清楚得感知这个世界的风云变化。表面的繁华下,肮脏在不断的积累沉淀。
“更可怕的,还不止这些。”白泽继续道,他伸手从昆仑古柳后的一个树洞中取出一面镜子,这便是昆仑镜了。只见他轻轻在镜面上一抹,一道明光闪现,“这是目前为止,世界上最深的海沟-圣罗沟,人类也称之为马里亚纳海沟,位于北太平洋西部马里亚纳群岛以东,就是这样一条深达数万米的深海海沟,如今也无法躲过人类的污染。”很快镜面上出现了一群类似鲛人的族群。
“他们……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诺琪大惊,昆仑镜中的这些鲛人们看起来极其的痛苦,时而还会暴发冲突,甚至有一些强壮的鲛人咆哮着将尖锐的叉子狠狠得刺进自己同族们的胸膛之中。杀戮,暴戾,这是她所能够感受到最直观的情绪。
白泽看了诺琪一眼,意味深长道:“你们人类,毁了他们的家。”这是鲛人族的旁支,黑鲛族。这个族群世代居住于马里亚纳海沟之中,这本是一片远离世间的净土。我们原以为人类文明的手段根本不足矣深入到他们所在的栖息地。可是,我们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野蛮生长中的文明。他们将自身的进步,建立在了毁灭其它种族的基础之上。
黑鲛族人们经年累月受到来自外界有毒物质的蚀伤,如今全族几乎都失去了视物的能力,种族死亡率年年都在增长。十年前还是有着数十万黑鲛人的族群,如今这昆仑镜上所能看到的百余条黑鲛,便已是黑鲛族的全部。
“他们为何不迁徙。”诺琪一方面很吃惊,另一方面也是不解。人类社会的污染她自然是知道的,虽然这些年各个国家都在努力推行环保的相关政策,可实际上收效甚微。至于为什么,恐怕绝大多数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在这个利益至上的时代,又有多少人肯去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白泽苦笑一声:“那已经是目前为止世界上已知的最深海沟了,他们还能够往哪里迁徙。确实,这个深度远没有达到海洋的最深处,可你要明白,那个界域,远不是寻常生灵可以接近得了的。就近些年,深海之中灭绝的族群至少有数十万,他们比眼前的这些黑鲛族要惨的多了。”
从始至终萧易都没有说话,他一直都在望着祭司。这位祭司大人的灵魂在他的身体里苏醒。他能够切身得体会到这个灵魂的伟大,可他却根本无法进一步得去进行体悟,或者说那本就不是一个维度的世界观。就像此刻,他不知道眼下这位远古的贤者到底要做些什么,可他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祭司先生,你在想什么?”萧易对祭司的这个称呼显的有些不伦不类。
祭司转过头来望向萧易,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却表现着两种格格不入的气质,一眼便能够分辨出他们各自的身份“你我同体,难道你感受不到?”
“就是因为有所察觉,才会有此一问。”萧易的眼中越发的凝重了,他知道自己的预感没有错,这位伟大而超然的祭司大人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眼下人类所做的一切离经叛道的行为。
“这个世界太过肮脏了,不是琉璃所期望中的那样。”祭司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明亮的眸子里隐隐有一丝金色的光芒在升腾。这般肃穆而又神圣的气质,叫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退后几步。
琉璃,又是琉璃。祭司的灵魂觉醒,记忆中的许多事儿,萧易已经大致了解到了一些。对于琉璃,他现在也知道指的就是上一代的归墟净世圣女。只是祭司魂魄中对于这位圣女的情绪十分的复杂,呵护、爱恋、愧疚、愤恨还有些许的无奈。他虽无法追溯过往,却也大致了解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一般。
看着一脸认真凝视着自己的萧易,祭司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冷酷的笑:“你我同体,我的想法其实,你早就该知道了才对,不是嘛。”
听到这话,萧易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他的脑海中顿时涌起滔天巨浪。是的,这位远古贤者根本不是要重新支撑起净化之式,他……他要……他要彻底的抹除这个世界的‘毒瘤’。
“还没有到那一步不是嘛,净世圣女已经回来了,你也已经回来了,你们可以重新净化这世界,你没有必要那样做!”萧易紧握双拳,他努力得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望着那张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面孔,他的内心却是在不断得战栗。种族灭绝,这绝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决定其它物种的生灭与否。
祭司扭过头来看了眼萧易,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或许做为悠远历史的见证者与天地法度的执行者,他本身便没有过多的情感可言:“是为了那个叫花小萌的女孩子吧。”
“什么!”萧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很快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祭司摇了摇头,不再看他,望向湖中间的那洼小水塘,虽然如今就只剩那一洼水塘了,可它依旧在闪耀着不屈的光芒:“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曾与我一样痛恨人类。我见证着你的成长,你的心灵并非无懈可击。在你最痛苦,最无力的时候,我就在你的身后,在你的心底,感受着你的愤怒,品味着你的咆哮。
那时的你,或许比我更想要毁灭这一切吧。想想你那背弃你的父亲,想想你那终日悲苦的母亲,想想你那支离破碎的家庭。你的自卑,你的软弱,你的……”
“住口!”萧易咆哮着伸手指向昆仑古柳旁的祭司,愤怒得瞪视着他,不知怎的,萧易突然情绪出现了短暂的失控。他努力得去设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可理智在这一刻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哦?”祭司重新转过头来,直视着他的这种目光,他竟然笑了:“原来,你还是会愤怒的。萧易,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你真的确定,这样的世界你能够争取到你所想要的一切嘛。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难道就是因为在图书馆中,那个小女孩的那一句话和那一个眼神?”
“我叫你闭嘴啊!”
诺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祭司与萧易就这样争吵起来了,一旁的白泽与海女显然也是不明所以,可却不敢插嘴去问。在归墟伟大的贤者祭司面前,他俩确实还没有说话的资格。
萧易胸腔不断得起伏,轻轻得喘着气:“这世界真的是糟透了!”早先冷静淡然的萧易,此刻显和无比的颓废,浑身上下满满的负能量。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诺琪有些忍不住了,拉着萧易问道。
萧易没有回答她,祭司却是将眼睛投到了诺琪的身上:“丫头,我且问你。你可认为这世界上有什么,有什么值得你以牺牲一切为代价去守护?“
诺琪没有说话,这个答案本有千万句冠冕堂皇的话术可以去应对。可在这位远古先贤面前,那些话她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牺牲本就是人类品格中最最珍贵,最最难得的一类。战争年代,无数的英烈为了后辈的平安康泰,挥洒自己的鲜血与生命,用壮烈书写历史的篇章。对他们而言,同胞亲人们的安乐,那就是值得他们牺牲一切去守护的。可如今这个问题,落在了她自己的身上,她却无法做出最直接的回答。她不敢肯定自己会像先烈们那般的无私无畏。
“琉璃曾经说过,这个世间的任何感情,都是值得我们去守护的。”
萧易不明白为何祭司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而祭司这话显然却是说给他听的。
突然间,脚下传来强烈的地动。
“怎么回事?”海女望向身旁的白泽。
白泽的眸子中隐隐有怒气在升腾:“又是穷奇。”
听到穷奇这个名字,就连一旁九彩灵凰那美丽的双眼之中,也是闪过难以遮掩的厌恶。这些年那只洪荒凶兽曾不止一次的意图闯入归墟之境,不过都被她同着白泽拦了下来。
“我去将他赶走。”白泽冲着祭司说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让他进来。”
“什么!”白泽一惊,他没想到祭司会说出这样的话。别说是如今,从远古时期以来,归墟圣地就是这些凶兽们的禁地。
“怎么?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眼前的这个祭司到底怎么了,不管是白泽还是少女,他们都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竟然要将凶兽穷奇放入归墟之境,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是毕竟祭司曾是与圣女同掌归墟的大贤者,甚至可以说是此地的主宰之一,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能够违逆他的意思。
白泽不再多说什么,挥手扬天一指,一道九彩华光冲天而起,在虚空之中瞬间破开了一个大洞。
吼~!一声震天兽吼响起,一道红影从那虚空大洞里腾身窜出。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凶兽穷奇呀!”巨大的怪兽落到净灵湖边,大地都是一阵的震颤。传说中穷奇长得像一只生了双翼的老虎,此刻看来,传说倒还真的没有骗人。
传说中的穷奇是上古时代四大凶兽之一,与饕鬄、梼杌、混沌齐名,是一种远君子亲小人的恶兽。传闻,若是有人做了好事,穷奇便会前去将那做好的人吃掉,反之若有人行了恶事,穷奇反倒会捕来野兽赠予他,以鼓励他继续为恶。
硕大的穷奇法象在进入归墟境后,摇身一变幻化成了一个人形。
竟还是一个仪容端正的中年男子,一头银发,眉眼之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异之感。若是告诉其它人,这位绅士模样的男子是传说中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所化,恐怕别人都会认为你是个疯子。
“伟大的祭司大人,”穷奇微微欠身,冲着祭司萧易单手行了一个西洋礼。这些年凶兽穷奇以人形行走人间,倒是经常落脚在一些西方国家内。自然而然也养成了这样的行礼习惯。
祭司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冷冷道:“听说,万年来,你总想着要闯入归墟是嘛。”
穷奇闻言,身形一怔。不难看出来,他对于眼前的这位祭司有着非常强烈的畏惧:“祭司大人,这……,我只是……”
萧易微微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若是成了,之前犯圣之举,我便不再追究了。”
“愿为祭司大人效劳。”这几乎是一根救命稻草,穷奇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下来,但凡有一丝的转圜余地,又有谁愿意承受这归墟祭司的怒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