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天高云阔,微风吹来,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赵亮心情大好,他升副处了!干了好几年的主任科员,好几次晋升都与他擦肩而过,就在他自己都以为科长就要干到老的时候,陈局找他谈了一次话,让他心底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今天这事盖棺定论,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他晋升的公示已经公告,通知要不了几天就会下来,他特地早点下班,在西餐厅定了位置,路过周大福的时候,买下了苏晴上次看上却没舍得买的一条项链,就算花掉了他一个月的薪水,他也高兴。
他要在这个特殊的值得纪念的日子给苏晴一个惊喜,他要告诉苏晴,属于他们的好日子终于来了,他的仕途即将为他打开一片新天地。
打开门,苏晴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电视,也没有玩手机,静静地坐着。
赵亮心中巨大的喜悦掩盖了他的诧异,他甚至顾不上换鞋,扑到苏晴身边,揽过她说,老婆,我们的好日子来了,我升了,局里最年轻的副处!开不开心?
没等苏晴反应,赵亮扳过她的脸,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亲爱的,我定了位置,我们出去吃饭,庆祝一下。
苏晴拿开他的手,把身体往旁边挪一挪,刻意和赵亮保持一点距离,你去吧,我没胃口,不想吃。语气冷淡而疏远。
赵亮浑然不觉,还沉浸在升职的幸福中,这一次我都觉得希望渺茫,局里盯着这个位置的可不少人呢,后来陈局找我谈话,说我思路开阔,作风务实,这些年表现不错,值得提拔培养。怎么样?你老公没让你失望吧?
是吗?那要恭喜你了。苏晴眼睛看着地上,轻轻说。
赵亮看到她轻微上扬的嘴角满是不屑和嘲讽。
赵亮终于从包裹严实的幸福感中挣扎了一下,伸出头来,吸了一口苏晴制造的冰冷的空气,苏晴今天没有化妆,皮肤暗黄,头发微乱,眼神涣散,赵亮仔细地看着她,想要研究她为何如此反常。
这几天两人都好好的,昨天晚饭后两人还一起去散步了。散步时顺便憧憬了一下美好的未来,感觉幸福的生活唾手可得,晚上在床上,两人誓把幸福进行到底,摩拳擦掌的共赴欢爱的盛宴,赵亮尽心竭力,苏晴婉转承欢,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如鱼得水。
今天苏晴是怎么了?
我们盼了好几年,今天终于实现了,你不想和我庆祝吗?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赵亮没有从苏晴脸上得到答案,继续追问。
值得庆祝吗?庆祝你上了那个老女人的床,换来你们局里最年轻的副处?愤怒像一只小兽挣开捆绑的绳索,倏地从苏晴心里跳出来,张牙舞爪,耀武扬威。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猛地砸在赵亮心上,让他四分五裂的心也跟着一起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她不仅否定了他这些年工作上的努力付出、谨小慎微、苦心钻营,还把他当成一个出卖身体不择手段毫无底线的龌龊小人。
苏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和陈局是清清白白的上下级关系,你哪里来的这些污糟的想法?赵亮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开始咆哮。
你们清清白白?骗鬼去吧,今天上午,在圣格莱酒店,你和那个老女人从酒店出来,卿卿我我,眉来眼去,我都看到了。苏晴的胸脯因为激动而剧烈地起伏着。
苏晴嘴里的老女人就是陈局,名叫陈丽芳,是赵亮的顶头上司,也是他们老家县太爷的女儿,自身也特别优秀,三十八岁,省直工委最年轻的的副厅级。在赵亮他们局里来历练一下,随时可能往上跳跃。
她的私生活非常简单,五年前和丈夫离婚后,一直单身。
她一头精干的短发,工作上雷厉风行,她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网络各种社会关系,位高权重,所向披靡。
今天上午,圣格莱酒店,是,我和陈局是去过。赵亮这么快就承认了有点出乎苏晴的预料,苏晴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充满了了然和鄙夷。
昨天陈局老家的亲戚来了,被安排在圣格莱酒店,亲戚从老家带了好些土产,今天亲戚要走,正好我和陈局要一起去政府办公厅开会,我们就顺道先去酒店,陈局让我帮她把那些土产都搬到车上,她在总台办理退房。我们是一起从酒店出来的。可是我是去帮忙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我错怪你了?姚毅和你一样的职级,他的姐夫在市委组织部,这次为什么是你,他的后台不是更硬,不是更有资格吗?
这是领导的推荐,组织的决定,我怎么知道?说到底你就是不希望我出人头地,你就是希望我永远做个小科员,被人踩在脚下!赵亮气得跳起来。
不要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那个老女人是上了多少男人的床才有了今天,谁人不知?姚毅老婆早就在单位传,这次是谁陪那个老女人上床,谁就上去了。本来我不信,直到早上看到你们一起从酒店出来,原来是真的。你知道我们单位的人都怎么说吗?我觉得我都没脸在单位待下去了!
苏晴捂住了脸,转身进了卧室,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赵亮的解释显得那样苍白,一点作用都没有,空气中有奇怪的东西在涌动,冰凉的,令人窒息的,包裹了他一整天的幸福感此时荡然无存。
赵亮也不知这是怎么了,一切都像沿生命线走来的巫婆,用她嶙峋的指节将所有可能的巧合捋在一起,麻木而狡黠。
赵亮无力的瘫倒在沙发上,衣袋里刚买的项链的包装盒硌得他生疼。
第二天赵亮起来时苏晴已经走了,以前苏晴会做好早餐放在锅里,赵亮进了厨房,冷锅冷灶的,锅里什么也没有。
晚上赵亮回来做好晚饭,苏晴刚进门,赵亮和以前一样问她,回来了?马上开饭了。
我吃过了。苏晴转身进了卧室。
赵亮追到卧室,这样的氛围让他实在不能忍受,他想给苏晴解释,苏晴,你相信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要不,要不我们去酒店查监控?这样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苏晴坐在床头,拿着手机无聊的翻着朋友圈,听赵亮这么说,她抬起头,审视的目光停在赵亮脸上,说,不必了,不管怎么样吧,升了就好。说完,竟然有些释然。
赵亮心中刚建立起来的希望轰然倒塌,他默默走出来,坐在餐桌边,机械的往嘴里一口一口的塞着饭,味同嚼蜡。
赵亮感觉两人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甚至能听见“刺啦”的撕裂声,他们成了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偶尔说两句不冷不热不痛不痒的话。有时候他也会想起当年站在球场边白衣黑裙长发飘飘的苏晴,然后心里一声叹息。
一晃一年多过去了,赵亮单位有了一个正处指标,按说赵亮升副处时间短,希望不大,他也没抱什么希望。那天陈局却找他谈话,说要尽力举荐他。
好事从天而降,砸的赵亮有些恍惚,继而内心升腾起一团火焰,那是男人对权利的欲念。
赵亮也不知道他接着说了些什么,应该是诸如非常感谢陈局的栽培,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云云。
他只记得,陈局接着说,要感谢我么?好啊,晚上请我吃饭吧。陈局笑语盈盈,眼波流转。
赵亮没落稳的心,就又突地跳起老高。
他明白陈局的意思,这个年纪,男女之事心照不宣。上一次他升副处前,陈局也给过这样的暗示,只是他当时稳住了,横下心找了一个借口拒绝了,后来两人再没提这茬,陈局依然升了他的副处。
“坚守”和“动摇”如果都是心里的念头,都是灵魂欲求的光亮,那“坚守”一定是照亮天空的太阳光芒;而“动摇”则是夜色中的水波反映的月光,闪耀,暧昧,无限诱惑,但却是触之淹没,只有沉沦。
他稳定心神,应下来,问,那你想吃什么?
你定吧。
赵亮定好后,把地址发给陈局,顺便说,下班回家换了衣服就过去等她。
下班回家打开门,苏晴在厨房做饭,望着苏晴的背影,赵亮有些后悔晚上和陈局的约。
苏晴看到他,淡淡的说,回来了?马上就开饭了。
这样熟悉、温馨而又久违的一幕让赵亮怔了一下,为自己下午做的那个荒唐的决定而羞愧,脑海里盘算着要找一个什么借口推掉晚上的约会。
赵亮坐下来说,我们局有一个正处的指标,你说我有希望吗?
苏晴正在拿碗筷,头也不抬的说,你行啊,只要你想,就没有办不成的。停了一下,又说,不是还有你们陈局嘛,她不帮你还能帮谁?她的手段我可是知道的。
赵亮升上来的心又猛地沉了下去,有些失望,又有些释然。他对苏晴说,我晚上不在家吃,待会有事要出去。然后换了衣服出门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苏晴站在不远处,看到赵亮和陈局一起吃完饭,两人牵着手进了电梯,电梯通往楼上的酒店。
据说女人捉奸,心情有两种。一种是悲,我捉住他们了;另一种是喜,我终于捉住他们了!苏晴悲喜交加,她握紧了拳头,手有些颤抖,她笑了,笑着笑着却流下了眼泪,她靠着旁边的电线杆子上,嚎啕大哭。
哭完了,苏晴擦干泪,往家走去。是啊,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而婚姻就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半死半活爱活不活最后百毒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