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贞节.一(25)长椅上爱意潮涌,榆树下时光倒流
上一章:赵秀才提字写联,俞会计解意调侃
第25章:长椅上爱意潮涌,榆树下时光倒流
一九五四年七月二十四日,南坡小学教师放假的第二天,敏怡事先没有和闻道淑贞商量只是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四个孩子下乡了。
淑贞对于敏怡没得到她的允许就把两个徒弟领走有些不满,闻道劝解道:“我想她是怕跟说了你不同意,弄得孩子们心里不高兴。也就是几天嘛,最多不过十天,关系不大。”
家里就剩下闻道和淑贞,由于是伏天屋里有些闷热晚饭后俩人来到了院子里。少了孩子们的喧闹家里显得很肃静,淑贞用一块旧毛巾擦了擦大榆树下的木椅子说:“在这儿坐一会吧。”
由于树木的遮掩椅子凉爽,坐在上面很是舒服。王闻道和白淑贞虽然像一家人似的生活在一起,但像这样悠闲地在一个椅子上近距离地坐着这还是头一回。
俩人都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一会,闻道说:“这把椅子至少也有十七八年了吧?坐上不晃不响,怎么还这么结实?”
淑贞平静地说:“是啊,老毛子做的家俱咱们都认为蠢,可我认为人家那是真讲究不糊弄,你看这把椅子的用料,四个腿是不容烂的果松,椅面和靠背是不起毛刺不变形的红松。另外做工也讲究,腿和牚是打卯,面和背的扁木方是从后面用木螺丝拧上去的,不像我们是从表面用钉子钉。用钉子钉固然省事,可时间一长钉子帽就晃出来了,一不小心就刮裤子。”
“说地真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晓昕、晓晗,哪个孩子的裤子我没缝过?再有,人家考虑得的就是周到,整个椅子里外上下都刷了几遍油漆,垫椅子腿的不是砖而是不透水的青条石,所以尽管在露天地日晒雨淋的十几年也没事。”
闻道对淑贞观察事物的精细很是佩服,想到学校里那些钉子帽经常晃出来的椅子不觉感慨道:“咳,一个简单的椅子我们都做不好。”
淑贞笑了:“怎么做不好?是不想那么做。其实任何事只要你事先想要往好了做,那一定就能做好,做事不想后果那后果自然也就不会好到哪儿去。”
俩人坐得很近,闻道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淑贞的手。淑贞的手指偏长,温凉柔软。这是一双大家闺秀的手;这是一双操持家务的手;这是一双敢于教训欺负她的人的手。闻道把她的手握起来问:“贞姐,你是有武功的人,手怎么这么软?”
淑贞笑了:“软吗?”话声没落手突然硬了起来。
“啊!”王闻道一声轻呼:“贞姐,咱们一起生活了近七年,我才见识你的本事,你真是个能文能武的奇女子。”
白淑贞默然,手又恢复了绵软。
过了好一会儿,王闻道望着西边的晚霞轻声说道:“贞姐,古人说人生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咳,你这样过不觉得太苦了吗?”
白淑贞这时也两眼望天欣赏那绚丽多变的彩云,听了王闻道的话便慢悠悠地说:“我父亲最爱看的书就是三国演义,我小的时候他常给我讲那里面的故事,什么捉放曹啊、草船借箭啊、借东风啊我都听得入迷。
后来我认了一些字也看了两遍三国,你说的这句人生如轻尘栖弱草的话我懂,三国书上就有,当时我还让父亲给我详细地讲解了一番。你熟读三国那你一定知道夏侯令女对这句话是怎样回答的,她说:‘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禽兽之行,吾岂为乎?’令女夫亡誓不改嫁,自割耳鼻以明志,我照她差远了。”
三国演义王闻道当然看过,此刻经淑贞一说才想起这个烈女的故事以及后人的赞诗:
弱草微尘尽达观,夏侯有女义如山。
丈夫不及裙钗节,自顾须眉亦汗颜。
不用跟夏侯令女比就是眼前的白淑贞也令他汗颜。
是啊,假如人们都以某种借口不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履行自己的诺言;假如人人都只为自己打算不替别人考虑;假如人人都说假话,都不讲诚信,那会是一个怎样的社会啊?此刻他再一次为自己年轻时的不道德行事感到自责。
什么时候天完全黑了?除了远处街道上偶尔传来的一阵汽车声,被沙果树、丁香树包围的这个小院显得非常宁静。王闻道看着星光下的白淑贞,不禁想到十七年前的那个大婚之夜。
洞房中灯火通明,白淑贞头顶盖头,屏息而坐。对于那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年代,女人出阁嫁人是她一生中何等重大的事情。是她一世的指望,一生的心愿!烛光下作为新娘的贞儿是怀着怎样期待的心情盼望丈夫前来揭开她的头布,让心上人看到她健美的身姿和娇羞的面庞……
可她坐了一宿也没有等到令她激动的那一刻。她是什么时候摘下的头盖?什么时候知道新郎跑了?在婆家苦守的那些岁月她是如何直面人们对她的讥讽和嘲笑?她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和煎熬?
他以前不敢问,这会儿也不敢往下想。“轻尘栖弱草”这句话没有说动白淑贞反倒刺痛了他自己,良心上的愧疚潮涌了上来使他不顾此前对自己定下的不能有越轨行为的准则,突然一把将淑贞揽在怀里,脸贴着脸声音发颤地叫道:“贞儿!贞儿!我的贞儿!”随着呼声热泪如雨般的涌了出来。
听到了,听到了!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他从心底发出的呼唤,听声音就知道这呼唤在他心中已经回荡过不止千百回。啊!这是他痛惜的呼唤;这是他愧悔的呼唤;这也是他无奈的呼唤,只有真心怜爱我他才会用这种语调喊出我当姑娘时的名字啊!
心情激荡的白淑贞也紧紧地抱住了王闻道。十八年啊!作为女人最美丽、最辉煌的十八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八年?十八年后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刻!
愈合了几年的伤口一下子又被撕开,心头袭来一股锥刺般的疼痛,无声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了出来顷刻间湿透了王闻道的衬衫。
是委屈?是悲愤?是喜悦?是幸福?是爱还是恨?她说不清,也不想说。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俩人都没有回到屋里的意思。四四方方有棱有角的房间,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人们作事情得规规矩矩,得按条条框框办。房间里桌子上的书、报纸、收音机;墙上的日历、领袖的头像等无不起到规范人们行为的警示。
夜深了,所有人家的灯都熄了,只有天上的星星在看着他们,不停地眨着眼,像是对人间悲喜剧发出的感叹!
忘了时间,忘了年纪。身体靠得是这样的近,手握得是如此的紧。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无言的看着,看着,彼此都明白对方要说的话。还用说吗?什么都不用说了,此刻千言万语都代替不了目光直视的沉默!
月色朦胧,四周寂静。天幕下,树丛中,王闻道与白贞儿相拥在一起。无论是在老家时的那个梦,还是前几年的梦,都表明白淑贞虽然心已死但梦未绝,此时她问自己这回不是梦吧?是,这回是真实的发生,不是梦!突然降临的幸福让她不知所措,手握成拳头直敲打闻道的后背。
谁说时光不能倒流?他俩这会的光景就像是洞房中刚揭开盖头布的少年新婚夫妇。星光下的白贞儿是这么的年轻,是这么的美丽,十八年岁月刻在脸上的皱纹不见了,命运的坎坷仿佛没有发生!王闻道没有了顾忌,白贞儿丢掉了怨恨,在这宁静的只有微弱星光的时空里,他俩看到听到的只有对方发光的眼睛与跳动的心!
十八年的相思顷刻暴发,十八年的情债如何偿还?爱抚着光润的肌肤,俩人的手几乎同时触摸到了造物主赐予人们表达爱意的终极圣地。
得到爱神眷顾的王闻道和白贞儿此刻忘记了人世间的一切,俩人身心完全沉浸在爱的海洋中,在不断涌起的浪潮里去领略那只有深爱的人才能领略到的无限风光……
对于这个星光之夜发生的一切白淑贞记住了,永远的记住了。对她来说这是刻骨铭心的爱,是生死不渝的情!
对于枉担虚名她是不忿这点敏怡猜的没错,但说她不担虚名就可以改嫁敏怡猜错了,白淑贞越不过自己的誓言,她决心守王礼贤一辈子,一直到死。
朱敏怡带着孩子们回来了。这次他们在乡下住的时间长,孩子们的脸都晒黑了。看得出来他们玩得都很愉快,晓昕和晓晗还各自交了农村少年朋友,回来的时候双方都恋恋不舍。
一切又开始了正常,朱敏怡注意观察王闻道和白淑贞的说话表情,他俩好像和以往一样,并没有发生和以往不同的变化。其实变化还是有的,只不过她没有察觉:王闻道以前经常是眉头紧锁,现在已然舒展了不少;白淑贞好长时间对王闻道都是直呼其名现在有时又叫他礼贤了。
接下来的几年,一到暑期孩子们就张罗下乡啃青。他们不知道母亲的心事,大人的事小孩子能完全明白吗?好像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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