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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宫格原创】两全其美

2018-04-22  本文已影响65人  9九公子


两全其美

九公子

孟子不仅是圣贤,还是伟大的先知。千百年前他就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就预示着世上绝无两全其美,所以当众女生满怀憧憬,千辛万苦,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考上青城一中后,总会仰天长叹:“帅哥在哪里?”

电视里那些又帅又聪明又有钱的极品学生,都是瞎扯,这年头,美女都傍上了秃头的大款,怎么可能会生出好的品种。于是,每个学校的帅哥都越来越成为珍稀物种,而在青城一中,在一众长相奇葩的男学生的衬托之下,连对面那个卖烤串的小哥在一中女生眼里都成了花美男。

而我,就是不幸的一中女生中的一员,可怜我明明平时模拟考试的成绩只能够上二中的分数线,可中考的时候却突然超常发挥,一失足成千古恨,只能灰头土脸进了一中。

命运,要捉弄一个人,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

但要说一中真的连一个长得能看的都没有,那也是不切实际的,比如白宇泽。

根据陈丹的分析,就白宇泽的颜值,即使到帅哥云集的二中,也是能在校草榜上排的上号的,前提是他要改变呆板的性格和对数理化的执着追求。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并非是有一个猪一样的同桌,而是他聪明绝顶,成绩好到令人望尘莫及,但你却得不到任何好处,考试不给答案也就算了,连作业都不让人借鉴一下,完全不理解人与人之间互帮互助的奥义,更何况大家是一天十几个小时朝夕相处,抬个头就能看见的同桌。

就是这么一个学霸同桌白宇泽,却偏偏让我撞上,就像是走在路上突然被雷劈,虽然概率比中彩票还要小,但正常人一般不会因为自己能遇上这么小概率的事而感到荣幸。

我叫江小落,是在应试教育下苦苦挣扎的高二学生。

和我一起挣扎的,还有和我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许小哲,由于从性别到姓氏再到性格的截然不同,进入一中一年多,愣是没有人看出我们是亲姐弟。

不过这样也好,我一直都认为做无节操许小哲的姐姐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明明是晚上做习题做到凌晨,偏偏说自己是熬夜看足球赛;明明将分数名次看得比什么都重,却非要表现成视成绩为浮云的洒脱样子;仗着自己还算周正的小身板,到处转悠骗小女生的棒棒糖吃。

当然,许小哲看我这个文科好到一塌糊涂,理科成绩却惨不忍睹的姐姐也是很不顺眼的。但排除各种其他因素,在对待白宇泽的态度上,我们出奇一致地反感。虽然一个是因为抄不到他的作业,另一个是嫉妒总被他抢走第一的宝座。

当许小哲偷偷朝我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时,我就觉得一股杀气透过老班的眼镜片,直直朝我射来。

“江小落,你看过这次月考成绩了吗?”

我点点头,这种情况下,沉默岂止是金,简直就是十克拉的大钻石。

“你看看你,偏科的情况太严重了。”老班用力叩击着办公桌面,“其他科目都还可以,可这一门物理这么就是不开窍呢……9分,你可真行。”

我撇着嘴,哀怨地说,“我也是想考两位数的呀。”

没等老班气得昏过去,一旁的许小哲就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你笑什么,”老班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半斤八两,语文考成这个样子,你这样将来高考可是要吃大亏的。”

“你们啊,就该学学白宇泽,理科那么优秀,文科也不差,每次都是全校前三。人家既聪明又努力,这样的孩子,才是真正的优秀……”

我和许小哲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这样的话,老班不只说过两三遍,但她每说一次,对我们脆弱的少男少女琉璃心都是一次极大的伤害。我和许小哲既然是一家人,吃一家饭,自然也有同样的好品质——有仇必报。于是,我们在各自的仇人簿上又为白宇泽记上了一笔。

“嘿嘿,9分,江小落,神人也。”许小哲笑嘻嘻地朝我翘起了大拇指。

“许小哲,我可没时间和你吵。”我翻了个白眼,“我得赶紧回教室收拾书包,一定要在白宇泽报物理分数之前,离开这个罪恶的现场。”

“话说这次白宇泽考得怎么样?”

“不差。”我想了想,“数理化不提,目测语文英语又可以再创新高。”

“难不成这次我又是第二。”许小哲的面部表情因痛苦而表现地有些狰狞。

“祝你好运,千年老二。”这是我能送上的最真挚的祝福。

“彼此彼此。祝你能和你同桌好好相处。”许小哲回敬我一句后,就迈开步子,径直向前走去。

我并不打算追上去,像许小哲这种坏孩子,我还是得离远一点,因为,我可是一个好姑娘。

“我是一个好姑娘”是我被许小哲嘲笑过无数次的口头禅。我一直都坚定地认为像我这种勤劳善良,根红苗正,八荣八耻从我做起的姑娘,如果哪一天我站在台上说“我是江小落,我为好姑娘代言”一定会收获如潮般的掌声和成捆成捆的鲜花,而不是看见许小哲笑得张牙舞爪的傻样子。

但如果做好姑娘的一项必备品质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话,那我这个好姑娘的名号可能就真的戴的有一些名不正言不顺了。特别是看到白宇泽被围在一群人中间,大声地说着什么,而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我那张惊悚的9分的物理卷子,我就感觉到有一股冲动的气血蹭蹭窜上我的脑门,我拍开许小哲试图拉住我的手,像一头羞惭而又暴怒地小兽,挤过层层人肉包围圈,一抬手,随着清脆如拍西瓜的声音落下,白宇泽的脸上毫无悬念地留下了一个通红的五指掌印。

周围嘈杂的人声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和白宇泽都愣愣地望着彼此,我突然有一丝丝后悔,这一巴掌算是把我俩一年多淡薄的同学情彻底打没了。可覆水难收,打出去的巴掌怎么也不可能让他再打回来,我缓过神,一把抓过我的试卷,也不顾还有小半截仍残留在白宇泽攥紧的手中,胡乱收拾了书包,在无数道目光的审视下夺门而出。

九月末,正是桂花肆意盛放的好时节。从学校一路回家,柏油路两旁的桂花树洋洋洒洒开了大片大片,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花香,我的鼻尖就像被抹了厚厚一层桂花蜜,这香气浓到刺鼻。

虽然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但我还是照例去那家小小的糕点铺子买了两块桂花糕,一块太少,三块太多,两块正好。

糕点店的老板娘是个瘦瘦的中年女人,永远挺着笔直的腰杆,一副精干的样子,把一间小店打理得井井有条,听说她的儿子也在我们学校,很优秀,是她的骄傲。

老板娘注意到我微微泛红的眼眶,却没有点穿,只是多夹了一块绿豆糕到袋子里,“心情不好就多吃点,把难过都吃进去。”

和白宇泽比起来,老板娘简直是天使。

许小哲最爱吃绿豆糕,我好心把那块绿豆糕留给他,可这小子不知着了什么魔,晚上一回家就往自己房间钻,直接把门锁上,任谁敲门都不开,我千年才发一次爱弟之心就这么被拒之门外。

第二天上学,我才注意到这小子脸上挂了彩,怪不得要躲开我们。

不过更让人奇怪的是,和许小哲一样,白宇泽脸上居然也光荣负了伤,我偷偷瞄他微肿的左脸,好心想慰问一番顺便为自己昨天的行为道个歉,可他总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还是乖乖闭了嘴。

晚些时候,我才知道,我昨天匆匆离开以后,许小哲和白宇泽就打了一架,原因不明,反正这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上了。一中两大男神决裂,这可操碎了一众女生的心,想来昨晚为到底支持哪一个人而烦恼的女生应该不下两位数吧。这是陈丹的原话。

被我甩了一巴掌,又被许小哲揍了一顿,我突然有些心疼起白宇泽来。

可我很快就知道,他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心疼。

被白宇泽扔来的硬邦邦的篮球砸中以后,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这样告诉我。

我至今都没搞明白这到底是“飞来横祸”,还是“事在人为”,我只记得被砸以后,在经历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我还是没能站稳,众目睽睽之下就昏倒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再次醒来,我已经在满是消毒水味的医务室里躺了一个多小时了。

校医在一番检查之后,一脸痛心疾首地对我说,年轻人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仗着年轻就不注意作息饮食,你这样子昏倒是早晚的事。

我这才搞明白,被白宇泽篮球砸的那一下对我这种皮糙肉厚的人根本算不了什么,根本就是我自己造的孽——为了一雪前耻,连续几个晚上捧着物理作业本硬啃,导致我刚刚晕了那么长时间的,准确来说是睡了这么久的只是我自己体力不支而已。

白宇泽倒也不是那种遇事就跑的小人,砸中我以后,一直负责陪着我从进医务室直到现在。

“大晚上不睡觉,你这颗躁动的少女心里装了些什么呀?”陈丹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是不是哪个小男生让我们小落落动了凡心呀?”

“瞎说什么。”我掸开她的手,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一旁的白宇泽,“我可要奋发图强刷题,免得别人又来拿着我的卷子嘲笑我。”

“江小落,我……”一直沉默地坐着的白宇泽刚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许小哲风风火火地抱着个足球闯进来,发梢上还挂着些许水珠,摇个头都能溅人一身水,大口喘着粗气,一进来就嚷嚷着找水喝。

我嫌弃地将头扭到一边,他身上的汗臭味让人难以忍受。

白宇泽倒也识趣,看到自己的对头来了,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打算,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和许小哲一眼,就离开了。

“江小落,听说你被人报复了,我好心来看你,怎么这个态度。”许小哲朝着白宇泽的背影,故意将“报复”两个字咬得很重。

做他姐姐这么多年,我可不相信许小哲会有这样的“好心”。

果然,这小子在校外似乎招惹了一朵不好对付的桃花,今晚又被约出去“洽谈”,可能又要晚回家,现在特地来叮嘱我找个合适的理由,在爸妈面前帮他圆过去。

虽然我极其不齿许小哲这风流的性子,但当他以自己的物理笔记为诱饵,我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缴械投降了

第二天,我的课桌上便整整齐齐地摆上了两本笔记本。

许小哲可鲜有效率这么高,说到立马做到的时候,难不成真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我欣慰地收起了这两本笔记,果然我这个姐姐一点一滴的付出他这个做弟弟的还是看在眼里的呀,这孩子还是知道感恩的,春天播的种秋天终于要收获了呀。

大概是我平常高冷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偶尔露出的慈母笑在白宇泽眼里可能是很渗人的,他敲了敲我的桌子,“你还好吧,没被砸傻吧?”

我懒得理这个书呆子,摸摸索索从兜里掏出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打算在抓紧时间在早读课老师来之前解决掉它。

我能感觉到白宇泽的眼神一直在我的桂花糕上打转没离开,我咬咬牙,狠了狠心,扯了小半块递过去。

他也没和我客气,接过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我是不是特别喜欢吃桂花糕。

我点点头,告诉他,这一家的桂花糕特别有妈妈的味道。

白宇泽说想不到我这种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人还能有这种情怀。

大概在他这种学霸的眼里,像我这种物理白痴不仅没心没肺还没脑吧。

还好对于白宇泽的毒舌我早就习以为常,要不然他那张小白脸大概又要不幸印上鲜红的五指掌印了。

其实我从来不是一个信奉武力的人,特别是在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做这些无聊的事对我来说还不如多刷几道物理题。

我和白宇泽的同学情自从经历了那一段时间的底峰期,竟然不可思议地呈现出急速升温的态势。一来是我们越来越频繁的学术交流,准确来说是我腆着脸拿着物理练习本缠着白宇泽问东问西,二来就是白宇泽突然有了每天带一点糕团的习惯,除了桂花糕,还有麻薯,油糕……而我总是在他委婉表达自己吃不完的时候,表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勉为其难帮着他一起吃。

我每次习惯只吃一种糕团,哪怕白宇泽偶尔突发热情鼓励我每一样都尝一下,我还是每次只对一种糕团下手。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两全其美这件事,如果我吃了两种糕团,那一定会有一块糕团不高兴,我不想让那么好吃的糕团伤心,所以我一次只吃一种。

人不能贪心。

白宇泽是第一个一本正经听我说完这句话的人,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可是,总会有一块糕团会因为你能尝到两种美味而替你高兴的呀。

他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可没等我反应过来,白宇泽又拿起一支笔顺势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催我快把昨晚订正的物理卷子拿给他看。

成功这种东西从来都不会辜负努力的人,我的物理成绩终于在这次期末考中大放异彩——不仅跳到了两位数,还成功迈入及格的行列。

从白宇泽手里接过试卷,我欢喜地像个傻子一样,几乎是蹦跳着回了座位,而白宇泽的心情好像也不错,居然在我和陈丹闲聊时也插了几句俏皮话。

这次的划时代进步让我重燃起征服物理的熊熊激情火焰。的确,上天没有赐予我叫“天赋”的东西,但却给了我一种叫执着的优秀品质。我达不到白宇泽那样只要看一眼题目答案就了然于胸的境界,但我知道有“题海战术”这种笨方法,一边不行就做第二遍,第二遍不行就刷第三遍,做完例题再做拓展题,直到把每一个公式、步骤都铭记于心。

于是,整个寒假,我都保持着每天至少学习八个小时的强度,把自己锁在小房间里,捧着什么“宝典”“题库”一点一点啃,弄得爸妈几近认为我要学傻,天天给我看一些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心灵鸡汤”,试图告诉我人生除了学习还有许多有趣的东西等着我去发现。

我当然知道要劳逸结合,就像我每天傍晚,都会蹬着我的小破车,沐浴在暖暖的夕阳下骑上十几分钟,哐踏哐踏地去常光顾的糕团店,买上一点带回家当宵夜。

于是在那个充实的寒假,我不仅搞懂了牛顿万有引力定律,还惊讶地在某个黄昏发现在糕团店里忙碌的身影正是我的老熟人——白宇泽!

然后,事情就变得明朗起来,老板娘引以为豪的儿子正是各方面都优秀的白宇泽同学,而白宇泽能每天都带各式糕团的举动也变得很容易解释了。

不要看白宇泽平常在学校从不给抄作业的小气劲儿,在卖我糕团这方面他却表现出了极其慷慨的一面,也不问我还要不要,一个劲里面塞其他的小点心,直到我拼出半条命制止他才会停手,而此时塑料袋往往已经鼓鼓地像个胖娃娃一样憨厚地冲我笑。

这家糕点店要传到白宇泽手上,迟早得倒闭。我确信。

不过这也给我带来了很大的便利,有些想了一整天都没搞懂的问题我就可以趁这个机会请教白宇泽,反正不管多难理解的问题,通过他的解释都会变得浅显易懂得多。

我也不得不开始承认,在过去的十七年里,我接触到的异性大多都是许小哲那样,自信活络,不管别人这么看,自己总把自己当成天之骄子,有一点点小滑头,也喜欢用小聪明,靠着自己还算不错的智商,平时不大努力,最后抓紧抱个佛脚也能换一个还算不错的结果。

可我就是不喜欢这种不踏实的感觉,就像飘在云雾中,看似飞得很高,可他们到底没有牢牢的根基,实在很难让人相信靠得住。

可白宇泽却让我见识了什么叫比你聪明的人却比你还要努力,当他把自己的寒假作业拿出来的时候,我的嘴因为震惊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我自诩和许小哲这种人顶多涂两笔的人比,我的寒假作业算得上是认真的优秀范例了,可看到白宇泽作业本上比答案还要详细的解题步骤,我恐怕也只能甘拜下风。

天才是少数,我们都是凡人,成功只是明显的外壳,内里的汗水付出只有凑近仔细看才能发现。

高考倒计时100天的时候,我买了一个小熊储蓄罐,每天往里面投一枚硬币。

我想,这样,到高考的时候,等我攒够一个红色的毛爷爷,就能去白宇泽妈妈的店里把所有种类的糕团都买一块。我想通了,到时候我每一块都试一试,吃多了桂花糕,却不知道青团才是最合自己口味的,这不是很悲哀吗?

随着时间推移,班里的气氛明显变得紧张起来,连许小哲这种“交际花”式的活跃人物也慢慢消停下来,开始抓紧课余的几分钟做几道数学小题,和老师们越来越哑的嗓音一起渐变的还有我们越来越严重的黑眼圈。

白宇泽倒是没那么紧张,大有高手面对地崩山摧从容不迫的感觉。

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样看来,白宇泽真是通达得不行,面对我这种对理科学科呈现榆木脑袋状态的人,还能牺牲自己宝贵的学习时间,一遍遍在草稿纸上给我详细写下演算过程,再一步步给我讲解。

许小哲对我这种和白宇泽越走越近的趋势表现出很大的不满,反复提醒我不要忘记我俩的“反白宇泽”战线联盟。

我轻哼一声,瞪着一脸痛心疾首的许小哲,“你要是什么时候记得把你的笔记借给我,我也能和你越走越近。”

那天,白宇泽突然问我,笔记看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不清楚的地方。

我一愣,笔记?许小哲给我的物理笔记吗?他怎么知道这件事,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追问之下,我才知道,那两本学霸笔记哪里是许小哲的,白宇泽那天在病房里听见我对陈丹的抱怨,连夜把自己的笔记准备好,第二天早早放到我的桌上,为了不让我拒绝,才迟迟没有告诉我这两本笔记的真正主人。

我还奇怪呢,就许小哲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能做出这么详细的笔记,何况字迹也不太像。

“许小哲借你物理笔记?那天他会和我打那一架……好像也是为了你。”白宇泽转着笔,并没有看向我,只是淡淡地说。

我不太好意思告诉他,许小哲对他的不满来源已久,为被嘲笑的我出气大概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朋友之间互相帮忙嘛。”

是吗?白宇泽转过头来的一刻,我正好对上他的眸子,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瞳孔里,亮闪闪地,真是好看的紧。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迷迷糊糊中记起他并不知道我和许小哲是亲姐弟,那他是不是误会了一些重要的事?

可有些时候,我真的不想承认有许小哲这个弟弟。

比如现在这种情况,我被几个染着黄不拉几长毛的小混混堵在路边,他们离我很近,身上的烟味呛得我难受,苦苦逼问我是不是许小哲的姐姐。

傻子才会承认。

我在他们的对话中,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许小哲之前招惹的烂桃花正是其中一个长毛的女朋友,那个长毛被戴了绿帽子当然不会甘心要找机会报复,找不到许小哲,却不知从哪打听到他还有个姐姐,就来找我的麻烦。

弟债姐偿,我默默在心里把许小哲狠踩了几百下,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一口咬定不认识许小哲这个人。

不知谁喊了一声,“看她的名牌,江小落,就是许小哲的姐姐!”

学校没事干嘛老是让学生戴名牌啊!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面对这么一群凶神恶煞的场景,刚想喊救命,就听见身后哒哒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们在干什么!”略带愤怒的吼声,白宇泽的来到像天神降临一般,一下子照亮了我黑暗的未来。

“快跑啊,白宇泽!”趁着长毛们没有反应过来,我忙不迭拉上白宇泽就跑。

可怜我多年不运动的小身板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白宇泽拉着我也被我拖累,眼见我体力逐渐不支,长毛们逐渐要追上来,白宇泽一个闪身,把我推到一个胡同里。

“江小落,我先拖住他们,你快跑,不要管我。”白宇泽扔下这句话,就转身朝反方向跑去,试图为我的逃跑争取一些时间。

看着白宇泽的背影,夕阳下的他周身被镀上了一层金色,那情形就像是小时候动画片里关键时刻突然出现了超级英雄一样。

白宇泽一直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好人,可惜我明白得好像有点晚。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可是理智告诉我现在绝对不是伤感的时候,我靠着自己还算顽强的毅力和时间就是白宇泽的生命的意念,拼命跑了一阵以后,终于来到街上拉到了几个热心的路人和我一起回去救白宇泽。

长毛们见我竟然又带了一群人折返回来,而加上我身边壮汉叔叔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大概是真的威慑到他们了,还没等我们靠近,他们远远地就作群鸟散跑开了。

换做一年前,我要是看到白宇泽被揍得这么惨,我内心底大概会笑得像花儿一样。可是现在,我面对着体力不支,虚弱地坐在墙角的白宇泽,我却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白宇泽有些无奈地看着哭得完全没有形象的我,努力支撑起身子问道:“不是让你跑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怎么能扔下你啊。”我抽噎着,“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就算你和我都没有事这种两全其美的好事是不存在的,那那个该受伤的人也不应该是你啊。”

“你还得活着给我带糕团呢。”末了,我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白宇泽没被我气死真是个奇迹。

可是没想到,那天晚上伤的最重的不是白宇泽,而是我那个倒霉弟弟,许小哲。

血缘这种东西真的是奇妙,别看我和许小哲多年不和,互看不顺眼,可真遇上了事,我们两个还是会被牢牢地绑在一起。就像许小哲也会选择不“明哲保身”,知道长毛们去找了我的麻烦,不要命地去找他们给我出气;而我则会朝躺在病床上的许小哲扑过去,哭得昏天黑地。

“江小落,对不起啊,连累你了。”许小哲微肿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还有,替我好好谢谢白宇泽。”

“许小哲,我不能没有你啊。”我惨兮兮地咧着嘴,任由眼泪鼻涕在脸上纵横,要多苦情有多苦情。

最后连医生都看不下去了,过来安慰我:“小姑娘,没事的,你男朋友只是皮外伤,休养几天就好啦,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是我弟!”“这是我姐!”我和许小哲几乎同时喊出来。

然后,我就看见一脸尴尬的医生,以及他身后显然也被吓到的白宇泽。

“姐姐……弟弟……”白宇泽喃喃道,那似喜非喜的表情在他那张俊俏的小脸上真有点哭笑不得的意味,“怎么不早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早知道呢?”我反问道。

白宇泽没有回答,而是偏过头选择不去看我,可他那红得发烫的耳根还是把他那点小心思彻底出卖了。

在班主任和老爸老妈的联合努力下,本着一切“以高考为重”的原则,费了不少劲终于把许小哲这一系列荒唐事给压了下来,没让校方给他记大过,写了篇检讨,这件事也就翻篇了。

好在许小哲也自知自己犯了错,最后高考冲刺的几十天里像换了个人一样,一心一意把头深深埋进题海里,有什么不懂的也能虚心来请教白宇泽。

我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奋斗与希冀并存的初夏,那两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男孩子,坐在离我不远处,在为了一道高深的,我连题目都读不懂的数学题而争得面红耳赤之后,相约着放学后一起去踢球放松,最后还不忘使唤我到时候记得去给他们送水。

我想,这世上应该还是有两全其美这种事的吧。白宇泽和许小哲也有和平相处的一天,吃了桂花糕再吃绿豆糕能让我更加满足。人们总是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大概是因为他们自己想要的太多,其实往往顺其自然,我们想要的总会在不经意间双双翩然而至。

特别是当白宇泽强行把我的高考志愿拿走,并不顾我“你其实可以上更好的学校”的提醒,原封不动把我的内容抄了一遍到自己的志愿表格上时,一些我一直都不太确定的事情也逐渐明朗起来。

我确定,这世上真的有两全其美这种好事。而这种好事正巧被我遇上了。

两全其美,也就是,我喜欢你的时候,刚好你也在喜欢我。

你看,这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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