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神

  邱镇祠堂里，蔡婆磕下了第一个响头。

孙子小李闯入。“婆婆！你在这干嘛啊！”

蔡婆道：“嘘！——赎罪呢。”

“你吃饱了撑了？我找了你一天！”小李怒吼道，声音响彻在祠堂周围的山林里。

小李拉着蔡婆的手，让她跟着回镇上。

蔡婆死死不走。

“邱镇靠大山，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山神生气，在山神祠堂里隔三时磕一个响头，就可以赎罪。小李，我们犯了罪。”

小李叹了一口气。

“这次的疫病，就是惹山神生气咯。”

小李骂她封建迷信。蔡婆不动。

可是蔡婆为什么不告诉小李呢，突然出走让小李连连找了三个时辰。三天前，这事就开始了。疫病爆发，电视报道。小李父母早些年丢下他去外省打工了，再也没回来过。小李跟着奶奶长大，那几天，小李整日在镇上厮混。蔡婆闲来无事在家中总归看看电视，蔡婆便意识到这次的疫情情况严峻。

蔡婆早早买好了口罩，等小李回家，蔡婆便叮嘱他最好不要出门，出门要戴口罩。小李不听，仍旧照常。

蔡婆在家中打扫起卫生，床上桌上，不漏掉每一处角落喷起了消毒水，小李回家闻道味道刺鼻难耐，第二天告诉给打牌的伙伴当作笑料。小李很难忍受婆婆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那天早上，蔡婆在小李还没醒来之前居然就拿着消毒水窜进他房间一阵猛喷。

“婆婆你干嘛啊！”

“消毒。”

“消毒干嘛啊！”

“怕你得上咯，传染给我咯。”

小李忍受不了，冲出家门，打牌去了。

蔡婆让她戴口罩，口罩被甩到地上。

“王炸！拿钱！”小李呲着牙笑着。

身影盖住纸牌。小李抬起头。蔡婆婆盯着他，“给我回家去。”小李抬头看了看朋友，朋友们低头不语。“我不回去了，婆婆，你...你先回去嘛。”

“你回不回。”

“我再玩玩...”

蔡婆婆拿出口罩，“那你把口罩给我带戴好。”

“哪有和朋友玩牌戴口罩的呀。”小李脸带窘意。

婆婆直接伸手准备把口罩套在小李头上。小李躲闪，婆婆进攻。朋友们注视，小李猛得站起，“你有病啊！我在和朋友玩！你没看到吗？说了不戴不戴，你耳朵聋了吗！”

“小李必须戴！”

“戴啥啊，不戴又怎么了？会传染？”小李盯着蔡婆，“我看你就是怕死！”

蔡婆立住，浑身发抖。过了半晌，突然一懈气，“你们是在惹怒山神！唉！”

那之后，婆婆便不见了。

“有人吃野味，山中这些神灵听到咯，肯定会惩罚他。咱们这些人要是看不见惩罚，山神也会惩罚我们。”蔡婆婆在山神像前说。

“婆婆！”

“小李！”蔡婆突然怒声道。“我没有说谎！几十年前，我就是因为没有去磕这一个响头，我的母亲就不会死在当年那场流行病中！”

小李愣住。

“以前也发生过一次疫病的。同样也是野味。杀了一片啊，那些生灵。当时祠堂的老师就说，这是惹了山神。山神代表自然，咱们人不抱有虔诚的心，就会被惩罚。当时镇上的老人家纷纷去磕头，我和你一样不信这些，后来却真应了验，城里的医生一来，传染病没了，大多数得病的人痊愈。而因为我当年没去磕头，我妈病重无法抢救，死在了那场瘟疫中。”

祠堂钟声敲响，回响山林。蔡婆磕下了第二头。

“妈妈死前，对我说要我好好活下去。”蔡婆婆看了一眼手表。闭上双眼，嘴里念叨着什么。

“所以，你婆婆我不是怕死。而是，我不能辜负的你的外曾祖母。”

小李凝视着，跪在一旁神像面前的蔡婆，十多年，她数次在做饭烧柴时同样的跪着。

小李上前同样跪下，小声的带了一句：“是我不对。”

“还要磕几个。”

“两个。”

小李陪着蔡婆。云影流转，风声攒动。邱镇进而寂寞且美丽。人影躲进家中。小李闻见蔡婆身上那淡淡的皂香味。

“小李，我得好好活，所以你不能让我得病，而和我妈一样，我也得让你好好活。”

小李点点头。

回去路上，小李突然响起什么。

“为什么要磕四个，不是只用磕我们两个的就可以了吗？”

蔡婆拄着拐杖，前方的小道一直蔓延生长。

“作为妈妈，是不会记恨儿女一辈子的。”

一老一少，顺着蔓延的小路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