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杂记

㈠  聚景淮楼

2019-06-09  本文已影响203人  d45c9a2c5f3d
九月头里,五花八门齐聚景淮楼。

“见年九月头里,这枼城可谓是十分热闹。何故有此一言,您往街上瞧。做金点的 挑汉儿的 彩立子 签子 光子 点挂子 团柴的 团春的 柳海轰的 挑青子的 扫苗的 戳黑的 晃条的,五花八门都出来了不是…”

茶楼里,一张木桌。桌上摆着几样物件儿,一折扇,一手帕,一醒木。桌后坐着一人,年纪不大,约摸着有二十六七了。身着苍青长褂,长相一般,稍稍发福,脸上留有未刮净的胡茬,一对睡凤眼显得人有些疲倦,像是没睡醒的样子。方才那番话便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他是枼城里评五门的小先生,说明白点儿,就是一使短家伙的,叫杨嗣堂。

“他这是说的什么,什么出来了?”

“今儿不是讲桃花女破嫁周公吗。”

“别着急啊,打什么岔儿,往下听听。”

有几桌上的人已经喝起了茶水,嗑起了瓜子,唠起了家常。不过,倒也有几桌上的人听的很是入神,直勾勾的盯着小先生,生怕错过了什么。

“仔细着点,捎错信儿拿你们是问…”

“…既是来了,不妨景淮楼走一遭。三更打更五更往,请您听曲儿照花台。景淮楼里郦枂人,抚琴茗香待君来。”杨嗣堂说罢,醒木一起一落 “啪”。这一声过后,才是今儿要讲的桃花女破嫁周公,方才那通篇大段,与这桃花女一点不沾边儿,听不懂的人全当是闲聊了。


「一个时辰前」

茶楼里来了一个先前从没见过的客官,给了袋子钱,叫小二捎封口信儿给杨嗣堂,说要见他。店小二瞧着这么多钱,眼都直了。都知道杨嗣堂是个嗜财如命的,可平日里要找他打听个什么人什么事的,也用不得这么多钱。店小二接过钱,又仔细的把眼前这个人打量个遍,方才上楼。半会儿的工夫,小二再下来请人的时候,这位客官已经不见人影了。“怪事,钱都给了,什么也不问。”店小二自言自语着。

“可是小先生杨嗣堂。”

“正是。不知是何人何事,值这一钱袋子。”

“不打听人,不打听事。”

“有趣了。”

“借您的口 捎段话。”

“捎给谁。”

“听您说书的人。”

“就这?”

“就这。”

客官从袖口拿出一张写了短短几行字的纸,放到桌上,便走了。

“是郦枂人的字…”杨嗣堂瞧着这几行字。


“…桃花女下轿时,头盖筛箩,脚踏红绫而不沾泥。以天罗地网辟制凶神恶煞,二人各施本领,惊动巡天御史,上报玄天上帝。玄帝命龟蛇二将召二人晋见,真武赐与二人金丹,令二人一齐镇守於武当山真武庙…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罢,醒木一敲,今儿的这故事算是讲完了。杨嗣堂起身收拾桌上的物件儿,听客们意犹未尽,久不离开,甚至有人拿出钱袋子,叫杨嗣堂再讲段儿。

杨嗣堂说书有规矩,不多讲,不少讲。不讲天子帝王相,不讲神巫戏子娼。虽嗜财如命,也是不会坏了规矩的。这位掏钱袋子的定不是常客。杨嗣堂没有应声,径直上了楼。“不讲得了,摆臭脸子给谁看呢,我还不惜的听嘞…”这位听客嘴里一边抱怨着,一边随着其他人走出了茶楼。“下回这种人,别叫他进来。”掌柜的同店小二小声吩咐着。杨嗣堂去楼上脱下长褂,换了身衣服,便出了门。

“张老板,小先生找您来了。”

“他怎么来了?叫他在堂屋等我,我一会就来。”眼前这个张老板,正是枼城有名的角儿,张筱春。张筱春把行头换了下来,洗了把脸,不急不慢的来了堂屋。

“怎么跑梨园找我来了,你不是从不进梨园吗。”

“我在这都喝了三盏茶了。”

“您早来一步,还能听我唱一出呢。”

张筱春坐下沏了壶茶,见杨嗣堂不说话,便问道“什么事,劳你亲自跑梨园一趟。”“两个时辰前有个人来给我撂了一页纸,你瞧瞧。”杨嗣堂把纸递给张筱春,而后喝了口茶,听张筱春念叨着“景淮楼 五更往 照花台 郦枂人 待君来…”张筱春把纸放在桌上,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杨嗣堂低头喝茶,瞥了一眼张筱春“这么看来是都收到了,传信的人倒有些本事。”

“你知道?”张筱春拿着这两封信,问杨嗣堂。

“半开眼。”

“说说?”

“去了再说。”

“那我明日四更时分去找你。”

“喂,这么早做什么?你不妨说今晚同我一起睡好了。”

“倒也不是不可取。”张筱春认真的看着杨嗣堂,同他仔细商量着。


「第二天」

五更天大明,张筱春与杨嗣堂一同从茶楼出来,朝景淮楼走去。街上人烟稀少,只有几家包子铺 面馆子开着门。杨嗣堂走到一家包子铺门口“老板,给我来四屉包子。”张筱春打断他“吃不得这么多,我一屉就够了。”

“对啊,我三屉。”

“…”

“二位稍坐,包子一会就来。”

吃饱喝足,来了景淮楼。此时的景淮楼大门未开,里面只是点了几根蜡烛,昏昏暗暗,从外面丝毫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情形。

“昨儿不是没能听你唱一出吗,喏。”

张筱春白了一眼,清了清嗓子“五更到五点,月影儿到了宫,架上金鸡哏哏报晓声。这一宿安睡到天明,普救寺的众僧打鼓又撞钟。” 景淮楼大门开了,来了个红倌人将二位引了进来。

“下回再有这在大街上唱戏的活儿,别叫我来。”

“是,没有下回。”

两人朝郦枂人的房门走去。

“…听谯楼更鼓响檐前铁马声,牡丹亭前我空埋怨,点点的相思长叹一阵风…”从房里传出郦枂人哼的曲儿。郦枂人在梳妆台前,唱着曲儿,画着眉。张筱春推开门,接着郦枂人的曲儿唱着“天边月朦胧,亭前恨无穷,月下老因何故不来拴红绳…" 郦枂人瞧着张筱春,同他一起唱着“…美人呐,秋香哎,勾了魂的女花容。”两人眉眼带笑,相互看着。

“行了,你们两个倒真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杨嗣堂摆了摆手,径直朝桌边走去,坐了下来。“什么才子佳人,不过是戏子跟妓女罢了…”郦枂人给二位沏了壶茶。

“说妓女可是贬低姑娘了,您只当是位清倌人,读书写字,弹琴唱曲儿,吟诗作画…”“都是空话,哪位客官来景淮楼,只为找我吟诗作画?”郦枂人打断张筱春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也…”郦枂人不再说下去。

“那你梳拢的时候,记着我杨嗣堂啊。”

“一边儿去,你个臭子点儿,嘴没把门儿的。”郦枂人瞥了杨嗣堂一眼。

“五花八门的都叫你召来了,你…”杨嗣堂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水,将要喝一口,又接着放下了。他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向外探头,四处瞧了瞧“我怎没瞧见旁人?”

“叫你们来的可不是我这一个小小女子。”郦枂人捋着自己的头发,走到杨嗣堂跟前儿。

“哦?那是谁?”张筱春问道。

“这儿,不是有个知千人晓万事的小先生吗,你问他呀。”郦枂人踱步走出门,回身把杨嗣堂往屋里一推,关了门。

“她…怎的把我二人留在这里。”

“等着吧,会有人来。”

“谁?她方才说你知道?”

“枼城近日来了位王爷,想必是他想与我们碰盘。”

“王爷?怎会无故找我们?”

“自然不是无故”

“他如何知道我们会来。”

“这王爷托郦枂人用春典写了页信,让我信了自己人。又借我的口传给你们,叫你们也信了我。怎会来?这下,来的怕是不少吶。”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蓦地吵了起来。


「景淮楼大堂里」

“别拦我,让我进去。放开,我要进…”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往景淮楼里闯,妈妈叫来几个姑娘将她往外赶。她不肯走,双手紧紧抱着门口边的柱子。

“什么人在外面叫点儿,扰我清静。”卢罂房里,一个只穿着亵衣的男人从床榻上坐起来,拉开帘子。“王爷,错了不是,这是在升点,不是叫点儿。”卢罂也起了身,靠在男人怀里,顺手将帘子关上。“又错了?”“错了不打紧,不是有我…”

“卢罂,外面出事儿了,妈妈叫您出去瞧瞧。”宜春在门外敲着门,朝屋里喊着。“知道了,你下去吧。”卢罂起身下了床,王爷从身后抱住她,卢罂转过身,将王爷的手放下来“王爷,今儿您可有正事,别让人惹出了乱子”“嗯,那你去瞧瞧吧,看是谁扫了本王爷的兴。”

“放开我,我都唱上来了,为什么不让我进…”

“大清早的,是哪个尖斗在门外升点呢。”

“什么尖斗的升点的,我叫赵十一。”小姑娘看着从楼上踱步下来的卢罂。

“什么都不懂?怎么进来的?”卢罂问到旁人,宜春瞧了一眼这小姑娘,说“这姑娘清早在门外唱起了照花台五更段儿,里头的人以为也是王爷送过信儿的,便放进来了,方才跟她闲聊才知道她是个空子。”

“哦 是这样。小姑娘,我们景淮楼可不接女客,请回吧。”卢罂拿她打趣,惹得周围的姑娘发笑。

“我是来见王爷的,你一个出来卖的,同我讲什么鬼话?”

“你…”卢罂平日最听不得有人说她是做这个的,刚要上前一步教训这个小姑娘,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伶牙俐齿,好生厉害。”

“绮半仙儿,您怎么出来了。”卢罂回身,笑脸相迎着。“听着门外吵闹,出来瞧瞧,可是出了什么事。”绮尾说道。

“你是绮半仙儿?我知道你,手持三寸红玉算盘,生有一身通灵妙算。”

“倒是挺会说话。”神婆阿九从绮尾身后出来。赵十一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一身布衣赫如渥赭,一纸红折扇系在腰间。你定是姬老神婆的徒儿神婆阿九。”

“慧心妙舌,见经识经。”

“我看是抓乖弄巧,当心命丢了。”卢罂搭话,使眼色叫人把赵十一带走。

“赵姑娘,你跟我来。”宜春欲带赵十一去后院。“我不走,王爷聚齐你们,定有蹊跷。”

“你是如何知道,是王爷要约见我们。”

“来的可是狗二爷与燕朝桓。”赵十一闻声望去。

“小丫头片子,识得人倒多。”

“狗二爷,枼城里最大药铺的当家掌柜的。好听戏,是这景淮楼的常客,一身鸦青长褂,为人很是圆滑。燕朝桓,好喝好赌,酒鬼一个,没事儿便去赌坊里待上些时日,赚足了银两方才离开。我说的可准?”

“尖斗,知道的多了,可不是好事。”

“嘁…少吓人了。你们这些人,不过在江湖上多待了些时日,就开始满嘴的生死…”

“劳驾各位,后院儿请。”龟奴从身后过来,作了个揖,而后带各位进了后院的一个偏僻的客堂里。


「半个时辰前 郦枂人房里」

郦枂人推开门“外面方才那么吵,二位也不出去瞧瞧?” 张筱春坐在圆桌旁,喝着半凉的茶水。杨嗣堂躺在床榻上,看着书,哼着曲儿,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杨嗣堂斜身看着郦枂人“来请我们了?”“是,二位爷同我走吧。”说罢,郦枂人扭头在前个儿走着。“这哪是请我们的样子。”杨嗣堂抱怨着从床榻上下来。

“他无权无势的,为何替他做事?”

“拿人钱财。”

“当心受了腥了”

“我一小女子,他何至于骗我去?”

郦枂人带两位去了一间偌大的客堂,此时客堂里只有两人,弘胤爷和鄢四娘。只见弘胤爷身着玄色锦衣,束发,浓眉,一脸凶相。鄢四娘着黛色衣衫,头发高高绾起,艳色红唇,入鬓长眉。张筱春与杨嗣堂虽都是头一回见鄢四娘,但杨嗣堂早就听闻鄢四娘有一身武艺功夫,不显山漏水。

“这位是弘胤爷…”

“知道。”杨嗣堂打断郦枂人“早有耳闻。”

“这二位可是梨园张老板张筱春,评五门小先生杨嗣堂。”王爷的脸上似笑非笑。

“是,不知王爷见我们这等九流之辈有何缘故。”

“二位先坐。鄢姑娘,你也请。方才的事你可再好好考虑考虑…”


「后院客堂里」

“各位这边请。”门外传来了龟奴的声音。

一行人陆续的进了客堂,稍有地位的入了座,其他人按着五花八门站在各家的后面。

王爷细细端详着两边入座的人,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站着一个小姑娘,引起了他的注意“你,过来。”王爷朝赵十一招了招手“我可曾传信于你?”赵十一没有回话,王爷又问道“你是哪家的?”

“我…我是…”赵十一慢慢走上前,低着头,左右瞧了瞧两旁坐着的人“我是绮半仙儿的妹妹” 绮尾本是喝着茶,听闻此言,抬眼看着赵十一。

“她是个子孙窑儿,不知从哪儿听得了信儿,闯了进来的。宜春,叫人把她带走…”卢罂站起身唤宜春。

“王爷,她确是我妹妹。十一,还不过来。”

“嗯,姐姐。”赵十一走到绮尾身后站着,俯身小声的与绮尾言语“多谢绮半仙儿相救,不然我可得叫人扔出去打死了”“既是知道命险,还擅闯。”“我知道命险,也知道姐姐定会搭救。”

“今天,我弘某请各位前来,一是想跟各位交个朋友,二是弘某有一事需得各位帮忙。”

“何事,还需用得着我们?”一直在一旁冷眼看着的调七门掌柜的鸦爷开了口。

“弘某,想请各位来同我一起,唱一出戏。”

弘胤爷见无人应,便又说道“我知道在座各位身上都有些本事,聚齐你们也是废了我好些的工夫。对于各位而言,这唱出戏可是驾轻就熟了吧。你们权当跟我做个买卖,钱,是要多少,有多少。”

“唱的什么戏?”张筱春低头喝茶。

“不急。各位,桌上都有一木盒,是弘某送各位的见面礼,还请收下。”

赵十一拿起绮尾桌上的木盒,将要打开“慢着,不妨回了再看。”弘胤爷有深意的说道。赵十一看着绮尾,绮尾示意她将木盒放下,赵十一心里不情愿,但此时也不敢违背。

“我刚来这枼城,人生地不熟,还望各位多多关照弘某了。”王爷朝各位作了个揖。

“这王爷平日与我们本无交集,哪需得我们的关照。”张筱春斜着身子与杨嗣堂悄声说着。“莫不是瞧上了你那师妹?”“筱秋…不会,没见过,何来瞧上一说。”“同你打趣也听不出。关照,自然是照的着的地儿了。”“他一王爷,他…”张筱春抬眼看着杨嗣堂“你是说,他想趟一遭九婴桥。”“说不准呢。”

文/北里白

待更 ㈡  趟九婴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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