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记

我和小川同角度仰头望着摩天轮，嚼着炸鸡。

「你在想什么。」

「想到底咱俩谁跟谁学的拆着吃汉堡。」

又是这世纪未解之谜。他觉得是我，我觉得是他。无从考证。

「二十年了，就没解开过。」

「别，还没那么老。十五六年。」

「哈哈，没差多少。」

闲扯着吃完炸鸡，奔海边儿走。

「还以为去沙滩，结果换了拖鞋，跟公园里逛了一圈。」

我憋着笑，多少有点儿内疚，本来想着夺走他看海的第一次。「我没见过海。」这话他说了很多遍。我没带他去，主要因为懒。就想这么慢悠悠地腻着周末，说说话。不想赶。

他比上次见面又平和了很多。跟前任度了个劫，在超脱的路上遇到了阳阳，阳阳有很大功劳。人过得幸不幸福，都在脸上。

「你被阳阳滋养得好。」

「是。」

「你对阳阳好点，别渣。你发没发现，身边朋友都这么对你说。」

「复制粘贴，断句都一样。」

朋友们都喜欢阳阳，因为我们听说的阳阳是他口中的阳阳，因为喜欢跟阳阳在一起时幸福的他。当然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总觉着，我和阳阳心态多少有点相通。看阳阳的一番真心被珍惜，我也跟着高兴。

小川是阳阳初恋，阳阳喜欢极了小川，腻他腻得不行。小川不承认，但其实十句话里十句都有阳阳。吃到好吃的牛肉得给带回去，早上点个早茶也想着阳阳好这口。嘴上说着阳阳太起腻，学阳阳要抱抱的样子，脸上却乐开了花。

都知道，小川怎么会不对阳阳好。丫连阳阳一个不字都不舍得说。这一半是他的虚荣心作祟，另一半必是因为珍惜。

但我也知道，小川是经历了多少孽缘才遇到一个良人。我见证了他曾经勇猛地全身心扎进一段又一段坏缘分，满心渴望地寻找爱情，完整地进去，残废地出来。

他终于遇见了阳阳，但现在的他已经能够在阳阳说永远不会变心的时候，笑着相信他当下的真心，同时，清楚认识人都是会变的。

之前我还会想，如果当初的小川和现在的阳阳相遇了多好。但大概百分百遇上百分百可能会成指数增长烧个粉身碎骨，或消耗到负数。毕竟，人确实是会变的。

我们绕回摩天轮下餐厅去吃烤牛肉，说几句矫情的人话。

「一年不见，你又成熟了很多。心酸又很伤感。」

「是。待你经历的多了，会不会变成我。」他问。

我见了太多人，从夹缝走向夹缝，从一端跳向另一端。我想说我不会变成你，谁都不会变成谁，你自始至终都是你而已。

人确实是会变，但内核是不会变的，变得是你包裹自己内核的皮囊。外界的刺激都是外音，不过是催化你表现你而已。

但，我觉得无所谓去回答这个问题了。

「你不用慌。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对我来说，忠贞不渝这件事本身就让我满足，追求忠诚与长久的过程就让我快乐而幸福，但不是对所有人来说都一样。有人喜欢体验，有人渴望刺激，谁都有追求快乐的权利。重要的是面对自己，寻找同你同频共振的那一个。」

「但你知道，有时候有一个一直陪伴着你的会比较安心。」

「这没办法，这就是你要牺牲的。人不能什么都要。有些就是矛盾的。你肯定得到一面就要失去另一面。这是代价。」

炸鸡在肚子里腻着，再好的牛肉也吃不下去了。

「我们正在好时候。终于开始接受自己的平凡，什么都了解了一点，又没有看透。无力中却又透着希望。」

这就是三十岁。这就是老朋友。这就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