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新新家园文润月心散文斋

夜游

2019-10-02  本文已影响0人  师一墨

我从梦里醒来,蚊子的吟唱正在我的耳边奏响。那声音遥远又熟悉,孱弱又震耳,像是飞机轰鸣的马达,也像海螺寂寥的回响。

睁开眼,房间还是入睡前的模样,只不过被月光染上了一层银霜,在黑暗中露出摇曳的暗影。窗户并没有关好,有一阵风悄悄溜了进来,像是顽皮的孩童,拨弄着窗帘如波浪般翻涌,吹拂着未合的书本,一页页哗啦啦地响。

蚊子的歌声不知不觉的沉寂,或许此刻正躲藏在黑暗里窥探着我的情况,看我是否会闭上双眼,让月光覆盖在我的梦乡,又或是已然焦急难耐,正摩拳擦掌,为下一轮进攻勘察方向。

我知道它就在我的身边,或头顶,或枕畔,也可能是墙壁上海报的一角,隐在美人纯净的黑眸里。她也知道我尚未入梦,看似平稳的呼吸暗藏着故作的安详。她清晰地明白,我只是在等待,等待一次暧昧的触碰,一声熟悉的回响,便会立马起身,打开灯,拿起杂志,在不大的屋子内来回巡视,检查每一寸领土,袭击每一次迫降。

可鼾声和马达嗡嗡的声音,一同消失了,匿迹在这银色月光倾泻一地的小屋内。我们都清醒着,却也沉默着,这场战事似乎已然陷入僵局。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以前的事,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想起自己曾经遇到的人,做过的事,曾经炽热的情感以及那些遥远的梦。

时间似乎过去很久,在远方,在街巷的尽头,偶尔有犬吠传来,像极了记忆中的故乡。回忆像是大海,往事翻涌起的浪涛几乎要将我吞没,我挣扎着翻起身来,端坐在桌前,举起敞口的水杯,将昨日的滚烫化作温凉灌入体内。

杯子落在桌面,磕碰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我的思绪被打断,目光再度清澈起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冷落了来看望我的客人。

于是我迅速穿起衣服,系上鞋带,在水龙头下捧起水珠,让冰凉冲掉最后的困顿。然后合上窗,斩断流窜进屋内的风,拉上窗帘,收起耀眼的白色月光。让这世界重归于黑夜的本色,让寂静显得更像寂静。

最后掏出打火机,让橘色的火焰在黑暗中摇摆,漂浮,让周遭的影子随着我的手掌摇动,让火焰越过堆积的灰烬,让炽热靠近等待已久的蚊香。火焰熄灭之后,屋子里只剩一个红色的小点,像是遥远星空的最后一颗恒星,那么遥远,却又象征着永恒。

空气中传来熟悉的味道,我欣慰地笑了,把打火机揣进兜里,顺带着把我那可爱的客人关进没有出口的夜里。

锁好门之后,脚步声沿着楼梯向下滚动,头顶的灯光提前为我一层层点亮。我走进空无一人的院子,从松树、竹林、水声涓涓的假山旁路过,走过一盏盏路灯,最后走进这迷茫的黑夜。

田野里仍久有夏蝉躁动的呼喊,只不过比起黄昏要稀疏很多。但没有了人类世界的喧闹,这些为数不多的歌唱倒显得愈加清晰起来。

马路上没有人,只有一个漫游者的影子被路灯不断压缩和拉长。我从田野走向城市,越过路边的野草,盛开在田地里的向日葵,以及反射着白色微光的塑料大棚,还有一个个紧锁的庭院,和院中家犬轻微晃动的铁链声。

我在空无一人的街巷漫游,越过这熟睡的世界,越过那已死去的昨天,越过清冷的月光,以及这漫长的黑夜。

偶而会有汽车从马路中央呼啸而过,留下一阵急促的风吹打我的脸颊,好像我是位不受欢迎的来客。

高楼一座座伫立,相拥着延伸到街道的尽头,远处的半空有几个窗台散出柔和的灯光,给夜幕涂上几块斑斓,仿若绽放在地面的星辰。

这样的安静和美好在酒吧一条街的晃眼灯光下被打破。那里不时传来人们的歌唱或是谩骂,以及酒瓶在脚边被踢倒的清脆响声。那声音翻滚着跳进我的耳朵,跟着瓶身一起碾过这夜的躁动,而蹲在树坑边呕吐的姑娘,更让这份躁动更加完整。

我从他们的身边走过,不作停留。城市夜晚灯火璀璨,寂寞亦如烟花般绚烂。孤独是上帝赐予每一个人的礼物,在这样的夜晚,它被酒精灌溉,也被霓虹照亮。

人们在酒精中沉醉,大脑中燃起兴奋的快感,有人高声叫喊,有人则痛哭流涕。不同的呼声,换来的却是一样的回响。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只白猫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扬着高高翘起的尾巴从我眼前走过,一会儿在月光下漫步,一会儿又在车灯的逼迫下飞速穿过死亡随时都会降临的马路,最后在街道对面蹲坐下来,舔舐自己的后腿,而后抬起那蓝色的双眸,看了我一眼便纵身一跃,消失在了矮墙背后。

火车站很快到了,此刻没有列车经停,只有那三个红色的大字在黑暗中闪烁,而不远处的路灯下,一个中年妇女正坐在一块砖块垒起的矮凳上。

我知道她在等什么,从她身后灯光暧昧的小巷和数不清的小旅馆招牌就可以窥出这一点。

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穿着棕色的夹克,低着头从我身边走过。直奔那盏有人守候的街灯。简单的几句攀谈之后,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一点头,那男的就跟着妇女走进了幽深的小巷。

不一会儿,那妇女又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坐在街道下,继续等待着。

我的漫游似乎该有个尽头了。我转过身,开始循着刚才的足迹踏上归程,走到半路,清洁工已开始出现在街头,扫帚划过马路,扬起不少尘土。我加快步伐从他们身边走过,生怕自己被呛出眼泪。

而在马路的尽头,天光已然微露,房屋和树木的轮廓纷纷浮现,黎明像是一个魔术师,仅靠东方山丘背后的一抹浮白就将夜的伪装卸下,让世界再度车马喧哗,人声鼎沸起来。

而在我的房间,在那密不透风的小屋里,蚊香早已燃尽,不知我的小客人,此刻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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