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雨后

2024-01-06  本文已影响0人  孙喜玲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今天停了。

      丹河涨河了,流水声訇訇然,比平日里大了许多,颜色浑浊一如故乡的黄河。

      午饭后,志宏妈来叫我去水库边看瀑布。说一下大雨,丹河水库就会开闸泄洪,很好看。我一听来了兴致,背上相机锁了大门跟着她向水库走去。

    天阴的很厚,山是灰色的,水也是灰色的。

      丹河水库不大,位于村庙后不远处。顺河沟地势筑有一道半圆形的蓄水坝,沿着这道水坝,一湾弧形瀑布訇訇然飞流而下,带着些水雾蒸腾,出乎预期的壮观。水库周边风在景雨后更是美不胜收。我高兴的大呼小叫起来。

      入住澹然居有些日子了,水库瀑布也常听村民说起,亲眼目睹这还是第一次。志宏妈说这不算甚,说下面的水才好看呢。说着招呼我沿蜿蜒的山道往下面走去。

      沿路碰见了九生,随后赶来了樊老师,樊老师手里拿着一把砍刀,两人便一起陪着我去看水。路不好走,坑洼不平,崎岖陡峭。樊老师给我砍了一根树枝权当拐杖。志宏妈一边走一边提醒我小心点。遇到一个浅浅的小沟,志宏妈一下子就跳了过去,要我也跳过去,我蹲在地上笑起来,说打死我也跳不过去,志宏妈在对面伸出手拉我,说不怕,过来,我拉你。志宏妈还比我大一岁,微胖,腿脚却出奇的利索,是我这个常年坐在电脑前的人所不能比的,我鼓了鼓勇气,想跳,却还是不敢,志宏妈笑得哈哈的,说,算了,咱走另一条路吧,说着,又跳了过来。换了一条路,跟着志宏妈、九生和樊老师来到了水库边。但见激流飞涌,水声震耳欲聋,雪沫飞溅,这瀑布在近处看,果然与远处大不相同,有一种惊涛拍岸,乱石穿空的气势。

      九生坐在水边,头上戴着一顶小草帽,有点西部牛仔的意思。九生说,他家养的一只猫跑丢了。又说浮山的野猫们,会在放水的时候来抓鱼吃。

      水声太响,说话都扯着嗓子。

      水中的江草倒影在水面,形成了一道绝佳风景。河对岸是小会村,有行人光着脚,手里提溜的着鞋子从堤坝上走过来。樊老师建议我脱了鞋袜光脚走过去拍一下这边的水流。说对面看这边更好,我摇着手说坚决不,我有恐高症,不小心滑下去不是玩的。摄影对我而言从来不是事业,只是一种爱好和消遣。

      樊老师说,没事,不怕,你看人家不是走过来了吗,你脱了鞋下去走走吧。我再三申明不敢,怕滑,怕水凉。人活着活着就自然而然的少了英雄气,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小时候的我曾是爬树的好手,再高的树也敢爬,光着脚在吕梁的黄土坡上疯跑疯跳,一夏天不穿鞋袜,脚板子磨的比鞋底还厚,杀老鼠逮麻雀,偷桃子摘野杏儿,之后以及再之后的岁月里,那份野性消磨殆尽,与其说是文明了,不如说是生命力丧失了。

      樊老师曾是一位教员,退休后回到村里过上了农民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得其乐。樊老师指着水库的水说:“下午水小多了,上午可比这大。”志宏妈说:“哎吆,水大的哗哗的,震的耳朵都疼,说话听不见声音”。遗憾的是这条丹河污染严重,水流不够清澈,不然那才叫真美。

      阴暗的天空下,浮山的风景很另类。触目周遭,都是清一色浓郁的绿。几个人扯了一会儿闲篇,志宏妈邀我去看她种的谷子,樊老师和九生的谷子地正好也在那边,于是我跟着他们从水边一路爬了上来。

      这是我第一次深入到村民的庄家地来观光。城则村的耕地基本都在村庙后面的浮山脚下,以零星碎块居多,面积大点的机耕,小点的依旧靠人工和牛。志宏妈早就叫我去看她种的谷子,说她家的谷子今年格外好。天热,懒得动弹,一直拖到今天。  地上有一堆狗尾巴草,不知被什么人割下来扔在了路边,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大个儿的狗尾巴草,原以为狗尾巴草就是稗子,后来才知道这个以为是错的,稗子是杂在稻子里和稻子外形极为相似的杂草。

      志宏妈嘻嘻哈哈大声说笑着,指着远处的山,说:“喜玲你看,这山让雨水一洗青青绿绿多好看,是吧?”她这话简直是天然的文学语言,我很爱听她扯闲篇。志宏妈说着话,弯下腰选了几根大点的狗尾巴草递给我,说,给,拿回去插到花瓶里吧,好看。此一刻她又俨然是个艺术家了。我接过来放在地头,想着回去的时候再拿好了。

      樊老师家的谷子地和志宏妈家紧挨着,齐刷刷的谷子地里插种了些高粱。志宏妈的谷穗果然硕大,比其他家的看上去确实要好出许多。

      种谷子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苗长成两寸左右时,要蹲在地里一棵棵的手工间苗,老人们大多有腰腿疼的毛病,只好跪着间,顶着日头,趴在地上,连着几天都是这个姿势。这份劳作是再先进的机器也无法替代的。而临到谷子快要成熟的季节就更加辛苦,每天天不亮就开始人工驱赶麻雀,中午吃饭也是两口子轮流着吃。如今年轻一代都到城里打工或者定居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每到谷子快成熟时节,老农们一整天都不得休息。一天下来嗓子都喊哑了。我问为什么不做个稻草人,乡亲们说稻草人最多管一天用,现在的麻雀都聪明了,很快就能识破那是假人,吃累了,还站在稻草人头上休息呢。就这么累死累活的照看,谷子地里还到处是麻雀吃过之后掉在地上的谷糠,白刷刷的一层一层。吃一口小米是真的好辛苦,这份辛苦一直要延续到切下谷穗,脱粒收仓。

      老年人是乡村麦田最后的守望者。

      紧挨着谷子地是一片糜子,糜子就是软黄米,软黄米吃过不少,但糜子的长相是第一次见到。有一首山西民歌唱道:“九月里九重阳,一片秋收忙,谷子呀那个糜子呀堆呀堆满场”,原来糜子和谷子是一起成熟的。

      志宏妈站在樊老师家的谷子地里,一边说话,一边下意识揪了一个谷穗,捏在手里晃悠着,突然反应过来手里的谷穗不是自家的,怕挨樊老师的骂,连忙笑着跑开了,跑了几步在不远处站下来,胖胖的圆脸呵呵溜溜笑成了一朵菊花。樊老师被笑的没了脾气,也站在那里和九生一道呵呵的笑起了。

      再过去是志宏妈家的扫帚苗,扫帚苗是村民家家要种的经济作物,扫帚苗在成长过程中要打数次农药,间数次苗,长成后还得一把把的缚成扫帚,一把卖两块钱,就这点儿钱,老乡们还说比种庄稼划算。

      说着话富桃嫂子下来了,对我说,帮我们在网上卖卖扫帚吧。我答应了,但是这种活计我真的一点门道都没有。

      玩够了,富桃大嫂要回去,我跟着一起回村,路过大嫂家的地,认识了一种叫鸡头参的药材。

      芝麻开花了。只有亲临田间,才能明白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本意。

      一棵野生的向日葵在路边孤独地盛开着,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美。

      一路上随手采了些野花,回到家才想起志宏妈给我选的狗尾巴草,竟然忘记拿了,又懒得回去找,唉声叹气遗憾了半天。

      野花插进廉价的塑料花瓶,博得丈夫一叠声的夸奖,反复说: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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