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冬去春来

这次见面之后，简淑匆匆地被call回了滨海市，原因是佳恩打电话来说，老人接送孩子被熊孩子撞倒了。孩子受了皮外伤，老人倒地上被人扶起来，没有大碍。

简淑无语死了，佳恩这都快成习惯了。每次回老家，到第四天，佳恩必定来一道催命符。要么在手机里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么像这次这种意外事件。简淑心想，我是有多重要？我天天接送孩子上学放学，也没有出过事。您这老母亲就接送了四五天，就能弄得老的小的都出事。

简淑也理解佳恩不容易，白天工作，晚上要管两个孩子的学习。老人身体不好了，身体好也管不了孩子。她叹了口气，不得已改签了高铁票，和母亲解释了一下，匆忙回去了。回到她那日复一日的单调沉闷的家庭主妇生活中。

时光像流水一样易逝，装修的事情并没有被提上日程。原因是母亲一开始还在犹豫什么时候开始装修，想着过两年再入住。简淑不懂为什么明明春季交楼就可以马上开始装修，冬天就能住进去，还要等2年。莫不是母亲手里没钱，又不想跟她开口？于是她和佳恩商量了，主动提出要拿钱给父母装修房子。多了拿不出来，20万左右还是可以的。

原定的2月过年期间交房，结果又往后拖了一阵。巧合的是这一年简淑没有回老家过年，而是在滨海过的。按说看口罩行情结束了，之前不能回来过年是原因特殊，今年没有理由不回来过。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过一个特别的年。这个年，他们是在医院度过的。

上次从老家回到滨海不久，12月靠近元旦的日子，孩子爷爷就说便秘。老人家平时话不多，沉默是他的标签。简淑和佳恩以为是老毛病了，也就也没太在意。后来老爷子开始肚子疼，忍不住说了。小两口让上医院他又不肯，让简淑和佳恩找些治便秘的方子和中成药吃了。一周过后，症状有所减轻。

这是和往常一样平常的一天，早餐桌上，简淑望着坐在对面的爷爷，看着他脸色发黄，好似仍有隐痛。她的职业敏感让她格外谨慎。她一直认为这个年龄段的老人，无论发现什么大病都——正常。尤其是癌症、心脑血管疾病这些高发的重大疾病，在老年人群体的发病率非常高，而且都有隐匿性，早期没有什么症状。她开始询问老人的疼痛是否消失了，便秘是否恢复正常了？老人说，疼痛只是减轻了，并未消失。简淑于是再次催老人去就医，毕竟家门口5分钟车程就两家医院，有什么理由不去检查一下呢？就算查不出毛病至少放心一点。简淑仔细看了看老爷子的面色，有些不正常的发黄。她想起去年楼上的邻居奶奶也是脸黄得不正常，没多久就发现胆管癌，治了一年花了不少钱还是走了。这让她更坚定了带老爷子去医院的决心。

佳恩在上班，那就只能她带去看。不能等周末了。老爷子自己能走动，挂号，检查，这些她都熟悉。医生看了一下就说问题可能比较严重，因为眼睛的虹膜也发黄了，简淑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点。医院立马安排了住院，并且做进一步的增强CT检查。报告单出来，写着“怀疑胰腺肿瘤？”

晚上佳恩下班直接来了医院。虽说是研究生毕业，工作也十多年了，但是生活上他其实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两个人慌乱地拿着检查单子，发给同学里的医生们询问，概率多大，怎么样才能确诊？如果确诊治疗方案是什么？去哪里治疗比较靠谱？

第三天，他们就联系了亲戚所在的三甲医院，给老爷子做了胰腺癌根治手术。等做完了他们才知道这是外科最大的一个手术，从早上8点做到晚上5点，做了9个小时。医生出来的时候，扭着腰，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也是到后来，简淑才知道，几个年轻医生要这样不吃不喝站9个小时，上厕所都不行。

术后老人恢复得并不理想。家里两个孩子，佳恩还要工作，老婆婆身体不好。两口子商量了半天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她，先瞒着。婆婆看起来粗壮彪悍，其实脆弱胆小。之前去医院做个白内障的小手术，都能血压飙到180。还是世面见得少，知识太匮乏。她年轻轻的就高血压，几十年了，有时候干活多了就眼皮子发红浮肿，然后就要躺下一天起不来。平时没心没肺地过着，啥也不操心。这么大的事，夫妻俩真怕她扛不住，如果这位也倒下了，家里真要转不开了。思来想去，还是能瞒就先瞒着吧！

于是他们请了护工，平时佳恩下班了就去医院陪床。白天简淑管孩子，送完孩子上学，她再开车去30分钟车程外的医院，和医生沟通老爷子的情况。陪着吃完午饭，她下午回来休息一下，紧接着就要接孩子放学，做饭，辅导孩子功课。中间抽空还要买菜，看老爷子吃点什么。

可能是他们瞒得太好了，农村婆婆一直以为不是个什么大病，就是类似胰腺炎这种小手术。就连手术那天她也没去医院，不知道手术做了9个小时。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运。婆婆后来还是在简淑的劝说下来医院看望爷爷，看完就走了。她是真心大啊！

农村婆婆看着强悍，其实懂的东西不多，人还是脆弱的。又有高血压冠心病，佳恩不敢告诉她也是怕她知道了紧张又无助，别最后再病倒了。那可怎么办？

佳恩白天上班，晚上在医院休息不好，过了一段时间就顶不住了。好在爷爷恢复一些了，简淑就建议晚上也让护工陪床。爷爷也同意了。佳恩这才千不愿万不愿地回家睡。他是个孝顺的孩子。虽然，从小和父亲的感情并没有多么好，但是在关键时刻，他做到了孝顺孩子能做的事情。

没想到出院以后，爷爷却出现了新的问题，容易呕吐。复查的那天，没由来地呕吐了5-6次。但是医院的反馈让人很失望，医生好像没有脑子一样劝病人要多吃。简淑发现他们好像缺少了一种叫做“共情”的能力。除此之外，好像也缺少了一种“理解”能力。首先，你要相信病人描述的病情是真实的，准确的。还要想怎么解决？难道不是吗？

临近春节的那个星期，爷爷突然发晕抽搐，急诊进了附近的另一家医院。医生查了说是低血糖。爷爷的基础病是高血糖，怎么会低血糖呢？原来呕吐后他吃的少了，但是奶奶还是按照平常的遗嘱给注射了同样剂量的胰岛素，而爷爷也没有阻止。就这样搞成了低血糖，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还好，简淑这天在家，看了一下爷爷的症状，马上说，赶紧上医院吧！农村婆婆还在说不用。

这一次低血糖把爷爷搞怕了，简淑和主治医师沟通后也抱了新的希望，至少查出为什么呕吐的原因呢？再谈治疗方案的事情。他们做了一个胃部的动态监测，发现手术后胃部和肠道有一些变化，导致食物吃多了就容易反流。因此建议是少食多餐，清淡饮食。却也没有什么根本的办法。每天靠吊着营养液让爷爷恢复体能。

眼看春节就要到了，当地的风俗很多人不愿意在医院里过年，哪怕回家过年，过完年再住院也是可以的。但是，爷爷可能被低血糖搞怕了，想来想去还是就在医院里呆着，安全。反着医院就在家门口，每天开车来回两趟，佳恩下班带着孩子们来看望也方便。

春节那天晚上，他们准备了好些零食、水果、饮料，还有年画，把冷清的病房布置了一番。一家人在医院陪着爷爷看春节联欢晚会，倒也很热闹。虽然爷爷不能吃这些，但是看着也喜庆热闹不是？

这样一来，简淑就只能委屈自己的老父亲老母亲自己在家过年了。不过，他们安慰说，家里亲戚多，也热闹。不必担心。

简淑于是打定主意等老人情况好转了，她再专门回老家探望两位老人。期间，设计师小段发消息来询问进展，她简短地回了几个字。意思家里老人病了，装修的事暂停了。

小段很热心地询问，老人怎么样，严重吗？

简淑觉得这样的客套很多余。陌生人之间问这些完全没有必要。她就敷衍地回了一句：“有点严重。”

年后简淑回到老家，母亲已经收楼了。3月初的这天，春寒料峭的日子，她陪着母亲到新房那里看了看。又遇到售楼处的小胖妹阿珍，阿珍热情地询问什么时候开始装修。母亲说，还不知道怎么弄呢？

阿珍于是又提议到小段所在的装修公司看看。简淑陪着上去了，她没有提前和小段打招呼。前台的那个女销售接待了她们。

正陪着老太太看工艺和材料呢，旁边办公室里一群人像鱼儿一样涌了出来，像是刚开完会的样子。简淑认出其中一个是那个年轻的设计师小段。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简淑一辈子都忘不了，但当时她只觉得好笑至极。

小段一抬头看见了穿着红色呢子大衣、白色靴子的简淑，居然像小朋友看见久违的母亲一样，又像狗子见了自己的主人一样，大踏步地奔了过来。简淑忍不住笑得嘴角上扬，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觉得：“这个人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能这样走路？实在是太不稳重了。”

“简姐，你来了！” 小段一边跳跃着跑过来，一边咧着嘴笑着问候她。

母亲在旁边打趣，“财神爷来了，你看看，这么高兴！”

简淑心想：“这公司是有多缺单子啊！房地产这么不景气了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