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舍的不是这个人，而是往日的回忆

逝者已矣 生者如斯——韶关南华寺掠影

1.你不舍的不是这个人，而是往日的回忆

从小养育文政长大的姥爷去世了。

全家人伤心得一塌糊涂，来韶关办理后事的这几天他终日以泪洗面，夜晚被往事的记忆缠绕，与姥爷的点滴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昔日的怀念之情像潮水般涌入心头。他说他的心好痛好痛，太多太多的回忆，太多太多的画面，太多太多的不舍。直到周五上午的殡葬告别仪式，他的情绪再度失控。

我不是个特别擅长安慰别人的人，只能硬着头皮拍肩安抚，后来殡葬过后，他的情绪逐渐平复，开始跟我述说与他姥爷的童年故事：

文政姥爷是离休军人，40年代南下广东，与南方人的阿婆结婚，从此在南方定居，从韶钢至珠海，最终回韶钢终老。88年文政在韶钢出生，9岁前与姥爷、阿婆一起生活，童年扎根在韶钢，韶钢的每个角落都有他跟姥爷、阿婆的童年回忆，每寸土、每棵树、每一物，都代表着一个又一个故事。都有他与姥爷的各种故事：哪里哪里是他姥爷的旧居；哪里哪里是他掉进的坑，最后姥爷像英雄般把他"救"出来；哪里哪里是中老年人活动中心，每当放学就会去活动中心喊姥爷，然后一起回家。对文政而言，姥爷等于童年，姥爷等于至亲，姥爷等于英雄，他们的亲密关系甚至胜过父母，姥爷和阿婆给予他的呵护、疼爱是他一辈子的宝物。

但是姥爷死了，他化身成一段又一段的记忆，活在文政的回忆里，回不来，也无法延续。

“从前慢”的生活总是美好，一点点的遐想将带来更美好的回忆。你没法想象，原来人是那么热衷于回忆的动物。在你受挫、困难的时候，记忆的杜美莎会盘旋萦绕着你，有时你战胜了她，有时你被她战胜，于是终日沉醉回忆的时光，一蹶不振。

在离别的时刻，很多时候，你不舍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一幕幕无法重来也无法延展的回忆。

2.死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死的一部分

30岁的我参加过三次殡葬，一次是外婆去世的时候，一次是小姨去世的时候，一次是文政姥爷去世。

外婆去世的时候我不到20岁，在病房看到她时已经断气，那时的我看到她外露被褥的手，想起每次外婆用这满是皱纹双手握紧我小手的场景，这时她总是会不断重复对我说"年大呀年大"（客家话，我的乖乖呀长大的意思），我下意识摸了摸它们，本该温暖的双手已经变得如此冰冷。于是我朦胧地感受到了，原来这就是死亡，这就是人类的死亡。小姨的死更是突然和莫名其妙，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能健康恢复的情况下，本应该出院的她因病毒感染送回医院抢且救无效，至亲的姐妹们伤心欲绝，妈妈泣不成声，在殡仪馆的礼堂里几度昏厥。

殡仪馆是个装满泪水的伤心地，这里的每一天总能听到家属们伤痛欲绝的哭声，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泣不成声，而我总是没有代入感，默默看着这一切，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流不出眼泪。也许是没想明白生与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是没适应结果作出的抵抗性反应，我，总是后知后觉。在所有人停止哭泣的时候，落下泪水。如同《挪威的森林》里的主角。

村上春树曾说：死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生的一部分。每天不同的人死去，多少新生命诞生，人们，生来就为了迎接死的那天，人生的过程如同昙花一现，如同烟火绽放，有的精彩圆满，有的痛苦而终，酸甜苦辣，冷暖自知。这种珍贵的体验，也许就是上帝为生而为人的我们准备的礼物，在拥抱死亡时，走马灯引领我们完成最后的体验，为人生画上句号。一颗颗彗星在天空划过，在人们心中留下淡淡的尾巴痕迹，而这痕迹，也终将逝去。

生与死的未知使我们感到可怕，让人遐想连篇。

曾经老爸跟我说过，如果他离开人世了，让我把他的骨灰洒入大海，回归自然。而我，只希望办一个快乐的party，不同于葬礼，party过程投放关于我生平的快乐照片，以及我的临终视频，要像办喜事一样高兴：因为，我只想告诉我的亲朋好友，死仅仅是生的一部分，我圆满地完成了我的人生体验，只希望大家都能为我鼓掌和喝彩。

没有哭声，只有笑声。

死亡的未知固然可怕，死亡的痛苦固然可怕，但这些都是礼物，是生而为人的证据。

感谢这一切的酸甜苦辣，感谢我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