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千叶 谢雪琴
当时千叶
“《将思念托与鸿雁》？这是什么？”
朋友来家玩，翻到了我旧时的文章，好奇地揶揄着。
我笑了笑：“这是……”
写给你的。
我在静谧的花开中淡淡地思及你，在倏忽的雁鸣中不经意地怀念你，在浅拙的文字里细细地写你，只是——你在哪里呢？
相识是在初中，关系熟络却是因为另一件事。那时，正是初一，英语老师要求同学做对话练习，点名字居然点到了我。
彼时我心里既惊诧又尴尬，既对自己毫无信心，又几乎可以预见到的因自己人情交往极差而无人愿意同我练习的场景绝望至极。
然后老师终于问出了那个让我害怕的问题：“谁愿意做她的搭档？”
有一个友好和善又温柔的声音毫不犹疑：“老师，我！”
我忽觉惊愕，回过头时，正看见你。
平时不过几句话的交情，你却显然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原谅我记住了你却模糊了你的样子，唯唯清晰地记得你的眼，清澈温和，
氤氲着的，满是干净的笑意。
练习时，我由于太紧张被老师指出了好几个错误，正暗自内疚连累了你时，你朝着我又是宽和一笑：
“没关系，我们再来一遍吧。”
你肯定不会想到，对你而言也许这些不过举手之劳，可是对另一个女生，对另一个不善言辞、不善交往、不善把自己融入到这个世界只一味唯唯诺诺瑟缩在自己天空的女生，是多么地重要！看着你那样笑着，我忽然也很向往，向往和你一样：我想在未来遇见更好的自己成长，却并非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直接抵达。这中间的年华断层，只有努力才能让它续轨。于是我怯懦地伸出手，而你给了我满世界的光亮。
由于你的谆谆善诱、孜孜不倦和勤勤勉勉的教导与帮助，我也在一点点地进步。成长在那时也不再是那么惶惑的事。也在那时，我对学习、对生活、对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然而我将将扬帆，行未至远，一个浪头打来，却堪堪把我打击得几欲触礁沉船。
不过一个普通的早晨，我如往常一样来到班里，到座位上发现似乎有什么异样——我奇怪地回头，一些满含不客气的眼神便闪回去，但还是有人蓦然对我指指点点！一个女生甚至特意来到距我几步远的地方，如同给犯人判罚一般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嗯！是的！就是她！”
寥寥几字，语气却极尽鄙夷。
我就这样被撂在那里茫然地哭泣却慌顿无措，如同在海水挣扎却不断有人抽走我赖以生存的浮木，而平时和我交好的“朋友”在此刻不置一词。这时，唯有你来到我身边，紧紧搂住我：
“不是你！真的不是你！”
我抽泣着摇摇头。
不敢信。
这种几乎众口一词的指证让我对自己产生了莫大的嫌恶，若是现在，我必不会那么单纯地任人鱼肉；而若我能回到那时，我一定也会保护那个不知所措只是趴在座位上泣不成声的还没长大的女孩。然而那时在我心中萦生的全是一种负罪感：假如真的是我给大家带来的这种不痛快，那么——我想走。想逃离。
想消失。
忘了那天我是怎么度过的，但是事情终究被解决了。原来有两个男生造谣，我至今也不记得谣言的内容是什么。老师要求他们俩道歉；而我回到教室，大家平静地学习，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是我还欠了一句。
欠一句“谢谢”，对你，善良的你，淳朴的你，在我落魄狼狈的时候坚定地相信着我的你。可很多个机会，在一起时很多个机会，我嗫嚅着，也没好意思说出口。而再看你时，你也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并不以为意。
但假如我早知道时间会以狡黠的面目变幻得令人猝不及防的话，我一定要赶在那之前就告诉你。
假如我早知道的话。
那个黄昏，天边云霞还未褪至凄凄惨惨的云翳，滋染着的是触手可及的温暖夺目的红色。而你得知有一种血型可以供给所有人时，就在那片暖霞中笑得明丽，眼中也熠熠生辉——闪耀着的，是我此生，都不会忘记的炬火：“真的吗？那——如果我是这个血型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捐给别人用了！”
少年的意气在我们的笑声中彰显地肆意，但你我都知道这是真切的愿望。可第二天，我没见到你；以后的以后，都再没见到过你。
你休学了。
现在回想一切仍历历在目，仿若是我正呼吸的此时。然而我怎么能料及，又怎么能相信，当我挥手与你作别的那一刻，竟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呢？
我知道你家境贫寒，却不知到了这个地步，平时你总积极乐观、奋发向上的模样，仿佛什么也不能打倒你。我一直相信着这样的你，什么也没有做。
什么也没有做！
时光蓦然将我们抛置到十字路口，而若是你，在转身的时候，一定会停下来，朝着我，依旧是温柔清澈的笑意，或许还会抱歉地看着我：“对不起！只能陪你一程。”
而我无法正对你，也无法不自责：我什么帮助也没有回馈给你！该说出的停顿在口，该做出的滞留在手——可原来机会一旦消失，便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如今我不断前行，也不断结识了新的朋友，经历了或明媚或压抑的时光，遇到了或坚硬或友好的形形色色的人——我如约走向彼岸，但不能保证是否走得更好，但是自己会慢慢规整，把行进的轨道朝着期待的地方慢慢靠拢。
而这一切，始终有你。
是你最开始教给我勇敢自信；教给我真正的朋友是什么；教给我对朋友应忠实信任；教给我心怀善良……也教给我朋友也可能慢慢遗失，散在时光的各处，却再不与你相逢。
但是正是如此，却更加要坚强勇敢，更努力地走下去，这不是冷漠，而是一种认清事实却正视人生的态度，珍惜自己所拥有，努力让未来的自己不后悔！
只是呢——再置身那个十字路口时，我会微笑着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谢你那样好，出现在我的世界。
再见。
我依然很想你 。
当时千叶落，曾伴两人行。
——后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