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乡愿

“老赵啊，咱也是见你为村里忙活了大半辈子，小赵又是个大学生，才投票让他做了村支书。可你这会儿给评评理，小赵他是不是存心要断大家伙儿的财路！人招商公司都讲好了，这水库一建成，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三万块钱！这小赵呢，上嘴皮儿磕下嘴皮儿，什么植被破坏啊、产卵啊跟那财神爷一讲，得！走了，都走了！这损失可海了去了……”

门口被义愤填膺的村民堵了水泄不通，前村支书老赵只是蹲门口闷声抽旱烟。屋里，小赵坐在小板凳上，听着他老娘埋怨：

“你说这可怎么办吧，二狗子他娘这诉苦诉的！你也说了，人公司是大企业，不会坏了咱村的风水……”

“妈，那不是风水！”小赵抬头，犟着说了一句。

“你说人大企业不会故意坏咱村的风水！”老人家急声重复了一遍，用眼神制止了小赵再次反驳的意图，继续说道：“你才念了几年书啊，那大公司的老板什么世面没见过，他要说能建水库，那就是能，县里都来人了也没说什么不行的话，你偏说什么不成！咱家本来能分到十万块钱，十万块钱呐，够你娶媳妇儿了！”

晚上小赵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妈说得也没错，乡亲现在都觉得我断了他们财路，说什么隔壁村也建了水库，不照样天天吃得到鱼么？也没有发生什么泥石流、沙尘暴的。哪这么巧就轮到我们村了呢？只是，那什么总监已经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了……”

一周之后，村民们正是要忙农活的时节，二狗子他娘也念叨累了，老赵家的破瓦屋清净了不少。只是小赵走在路上，除了村头的二大爷还会扯着嘴冲他笑笑然后迅速被婆娘揪回去之外，也没什么人当他还是个村支书了。

小赵就这样背着个锄头往地里走，突然听见有人远远的喊他：“赵支书！赵支书！”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年纪不小的什么总监。那什么总监下了车快走几步，来到小赵跟前：“这次我们公司啊重新规划了水库建设，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山地植被的原有面积，而且，每家每户，可以得到四万的补助……”不必说什么了，听到这儿，周遭听到动静赶来的村民已经兴奋得不行了。二狗子他娘用她那压低了仍能让每个人都听到的声音说：“哎呀呀，要不说大学生有头脑呢！这一来一回，给咱大家伙儿多涨了一万呢！”

小赵最终还是红着脸签了字。大公司的办事效率就是高，半山腰的水库迅速建起了，虽然小赵隐约觉得“重新规划”过的水库，和最初的模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差别。

三年之后，人们早已习惯了河里的鱼越来越少，夏天越来越热。小赵娶了媳妇儿，盖了新房子，也有了孩子。每次小赵在午后抱着女儿在路上溜达的时候，村民见到他都会笑着跟他打招呼。

又过了两年，一场持续了一周的暴雨之后，电视台播报了这样一则新闻：“暴雨引发的泥石流给该村造成了巨大损失，大学生村支书在抢救村民的过程中不幸遇难。下面接现场报道：

“记者：‘嗯，好的。那大家可以看到，这里就是泥石流发生的地点。施救人员刚刚成功救出一位老人，现场的医护人员检查后发现老人很幸运地没有较为严重的伤势，下面让我们来采访一下她。’

只听二狗子他娘中气十足、悲愤莫名地号了一声：‘赵家的树墩子你干的好事儿啊！’”

（作者 ：侯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