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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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上下班经过地铁口，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烈日当空，总能看到摩的司机的身影。

他们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没客人时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或低着头刷刷手机，当客人来了，像是有特异功能一样，立马打起精神，迅速判断哪些是潜在客户，“靓仔，坐车不？”“靓女，去哪儿？”……

记得小时候，班上好几个同学的爸爸就是摩的司机，我们一般叫“搭客佬”。而每个搭客佬的后座，其实都搭着一个家庭。

那时候“搭客”跟现在出租车一样平常，是我们日常出行的方式之一，除了方便快捷，有些人坐公交车怕晕车，也会特意选择坐摩的。后来随着城市的发展，加上政策的规定，摩的司机才逐渐减少。

实不相瞒，很小的时候，我曾梦想长大后当一名搭客佬，也许只是因为看到他们待客时，坐在摩托车上悠闲地呷一罐可乐，然后跟旁边的人哈哈大笑聊天，搭上客人之后，骑着摩托扬长而去的样子，觉得很逍遥。当时我就想，如果这一辈子能当一名摩的司机，能够每天都喝上可乐就满足了。

真是少不更事，幼无大志。

许多年过去了，我早已步入社会，知道摩的司机“悠闲”和“逍遥”背后，藏着无数的辛酸、无奈与重担。而我更知道，这辈子我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做一个摩托车司机的了，但生活倒是让我骑上了一辆永远停不下来的摩托车，曾载着我一路颠簸，东奔西跑。

直到去年，我终于安顿下来，不再是那个四处漂泊的年轻人。有时候回想往事，恍如大梦一场，似乎是平行时空发生的事情。

果然， 有些事现在不做，就一辈子不会做了。

十年前，我第一次从部队休假。那年冬天，我跟大哥骑摩托远行，从广东东莞一路北上，经过潮汕平原，一直到福建厦门。

清风，田野，村落，飞鸟，一路上，我们追寻和体验着切·格瓦拉《摩托日记》里的辽阔大地、浪漫情怀以及对人生的思索，就像堂吉诃德提矛远征。

如果说每个人的一生都要有一次壮游，那么十年前那一次摩托之旅，便是我的壮游。

在我眼里，骑摩托车和其他的旅行方式完全不同。坐在汽车里，你总是被局限在一个小空间里，向外看风景时，景物只能在一个框框里从你身边飞驰而过，你只是被动地观看。

而骑在摩托车上，框框就消失了，你和大自然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你就处在景致之中，而不再是观众，有一种身临其境的亲历感：

布满野花的乡村小路、田野上的稻草人、路边破旧的小卖部，晚霞中玩得忘了回家的孩子们……

我们可以随时停车，走走停停，近距离去感受这一切存在，去与脚下这片土地深入连接。

简.莫瑞斯在《丝绸之路》中说：“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旅行不是寻找新的世界，而是把旧的世界抛弃在脑后。”

在路上，我也曾一度有这种感觉，过去的生活慢慢模糊起来，往事如烟如梦。伴随的，是我的感知力在增强，视力变好，反映敏锐，一朵野花，一缕炊烟，一座村落，一个乡下的孩子，甚至是一头沉默的水牛……都能引起我的好奇与关注。

我想，我们之所以出发，可能是为了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可能是看看这世界的另一面，也可能是发现另一个自己，寻找真正的自己。

这也许才是旅行的意义。

这种在路上的感觉真好。即便不能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但曾真真切切地活过，便足够了，不是么？起码我在二十多岁的生命里，做了一件到八十岁想起来还会微笑的事。

摩托飞驰，时光飞逝，青春之路尘土飞扬……

有时下班走在回家路上，穿过拥挤的人潮，会突然想：

你怎么来到了这里，怎么是现在这样的生活，而不是另外一种生活？你喜欢摩托，小时候羡慕摩的司机喝可乐的样子，长大后喜欢看摩托在路上自由来往，来来往往，带走一颗驿动的心……

“诶，靓仔，去哪儿？”

写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