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之张爱玲
铁门里的人和铁门外的人眼睁睁对看着,互相惧怕着。(《封锁》)
她的衣服是秋天的落叶的淡赭,肩上垂着淡赭的花球,永远有飘堕的姿势。(《谈音乐》)
永远有飘堕的姿势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小团圆》)
雨声潺潺她再年轻些也不过是一棵较嫩的雪里红——盐腌过的。(《金锁记》)
照片这东西不过是生命的碎壳;纷纷的岁月已过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了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给大家看的惟有那满地狼籍的黑白的瓜子壳。(《连环套》)
人本来都是动物,可是没有谁像她这样肯定地是一只动物。(同上)
一只动物一双沉甸甸的大黑眼睛,碾碎了太阳光,黑里面揉了金。(同上)
阳光 金 铃铛再红的红与他们那粉红一比也失了色,那粉红里仿佛下了毒。(同上)
店堂里挂着彩球,庆祝它这里的永久的新年。(同上)
水乡的河岸上,野火花长到四五丈高,在乌蓝的天上密密点着朱砂点子。(同上)
卧房里迎面一排丈来高的玻璃窗,紫水晶似的薄纱窗帘,人字式斜吊着,一层一层,十几幅交叠悬挂着。(《半生缘》)
《雷峰塔》摘抄的比较多:
她没有奶妈因为她母亲相信牛奶更营养。
琵琶(人名)顶爱背后的这些声响,有一种深深的无聊与忿恨,像是从一个更冷更辛苦的世界吹来的风,能提振精神,和楼上的世界两样。
隔两天她就偷看一次,疑心怎么样才叫熟。
……老妈子们低声叽喳,像柠檬水嘶嘶响。
他的态度有些恶作剧、鬼鬼祟祟的,弄得琵琶惴惴然。
他来去都像鬼影,仿佛京戏管舞台的,堂而皇之就在观众眼前搬道具。
他们是她收集的破布,给她取暖,却也让她恶心。
泪水刺痛了琵琶的眼睛,洪水似的滚滚落下,因为发现无论什么事都有完的时候。
看着他椭圆的大眼睛,她恨不得隔着被窝搂紧了他压碎了他,他脆薄得像苏打饼干。
“又什么事?”他太太问道,不怎么想知道。
国柱咕噜了句:“看电影。”
“躲在哪里?出来出来。”他喊道,两句话作一句讲。
他进来了空气就两样了。
潘妈进来了,脸颊红润润的,小脚扛着一座山。
没什么好吃,却填满了那个阴天下午的情调。
过年她蒸枣糕,是老太太传下来的口味。三寸高的褐色方块,枣泥拌糯米面,碎核桃脂油馅,印出万寿花样,托在小片粽叶上。
这话出自珊瑚(人名)之口令人意外,琵琶只觉费解,顿时将她们分隔了两个世纪。
其实没什么可说的,然而他总多站一会,摇摇晃晃的,像梯子在找墙靠。然后就走了。
他们需要白纸黑字的安慰,可以使他们相信的东西。
自责业已如强酸一样腐蚀她。方才怎么会听何干(人名)的?
摔断一条腿还是会给抬回屋子里。
可是外头的大火似乎是种屏障,前所未见的不花钱的表演,让屋内的敌意暂时休止。
蛋黄的灯泡下,患了软骨症似的楼廊像随时会崩塌。
大朵的玉兰从夏天开到秋天,脏脏的白色,像用过团绉了的手绢。(以上为《雷峰塔》的书摘)
《易经》也比较多:
祖父母却不会丢下她,因为他们过世了。不反对,也不生气,就静静躺在她的血液中,在她死的时候再死一次。
这是可爱的夏日,空气中有秋天的气息。
屋里浓浓的稠稠的寂静继续溺爱着她的耳朵,就连碗盏都不响。
皮子硬得像皮革,她偏喜欢吃,吃在口里像吃的是贫穷。
他这是善行义举,可是帮助的到底是个年青女孩子。
她喝了一口热奶茶,饥荒似的。
她的曲线太深陡,仰睡腰就悬空,就犯腰疼。
话直往琵琶的耳朵里钻,可是她不想往下听。
……门后被拘禁在窗里的寂静与阳光整日在房内盈涌,点点灰尘飘飘扬扬。
她和香港人是那么陌生,现在却要同生共死。
轻声地,认命的,带着叹息,没有期望,只是用甜美的次中音不屈不挠地呼唤着一个女人。
什么都好,只要能开始。
琵琶感觉一阵空洞的疼痛,仿佛哪里没塞住,风吹了过去。(以上为《易经》的书摘)
有一天,下了一黄昏的雨,出去的时候忘了关窗户,回来一开门,一房的风声雨味,放眼望去,是碧蓝的潇潇的夜,远处略有淡灯摇曳,多数的人家还没点灯。(《公寓生活记趣》)
吵闹之中又带着一点由疲乏而生的驯服,是快上床的孩子,等着母亲来刷洗他们。(同上)
看惯了他们,上海人显得个个肥白如瓠,像代乳粉的广告。(《到底是上海人》)
上课的时候他抽烟抽得像烟囱。(《烬余录》)
冬天的树,凄迷稀薄像淡黄的云;(同上)
他投笔从戎之际大约以为战争是基督教青年会所组织的九龙远足旅行。(同上)
……动不了腿,也动不了脑筋,因为没有思想的习惯。(同上)
鸡在叫,又是一个冻白的早晨。(同上)
他父亲道:“谁说她看上你来着?还不是看上了你的钱!看上你!就凭你?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传庆想道:“我的钱?我的钱?”(《茉莉香片》)
关于碧落的嫁后生涯,传庆可不敢揣想。她不是笼子里的鸟。笼子里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