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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上的琉璃

2015-10-24  本文已影响41人  夜步逐荧光

我站在大楼边缘,向死气沉沉的马路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抬起头来。一瞬间,似乎想了好多,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对面的梦想大厦仿佛只手遮天的巨人那样继续藐视着我这个犹如沙砾般卑微的存在。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她正埋首于一大堆文件中,忙得不可开交。三十分钟过去了,我离开望远镜活动了下筋骨,回去发现她连喝口水的空隙都没有,因为杯子里的水位丝毫未变。望着对面办公桌上的她,我知道我们之间横亘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而且,这恶心的沟就像一只裹满粘液的牛虫般肆无忌惮地寄生在这颗居住着几十亿人类的星球上,人们在被它吸食殆尽的同时仍浑然不觉。

我知道,这距离无法用一般的方法来计算,即使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看看,上个厕所去了多久?如果想混工时的话就不要来我们这里!

刺耳咆哮掐得让人喘不过气,还没走进公司大门我就听到一个异常难听的音色,可惜不是冲我。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

她只是一个劲儿地认错。我张大嘴巴吸气,慢慢吐尽,然后靠了过去。

跟我走。

我用平静的语调,说出这三个几乎变为口头禅般的字眼,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反应。她娇小的身子抖了一下,眼神游移,最后停留在某处,试图装作没有听见。

我叫你走!

火山总是在突然之间爆发,我的声音大而颤抖,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自己的模样,看上去不太雅观,甚至有些恐怖。我一把拉起她逐渐凝结在桌上的柔弱手臂,无视背后夸张的漫骂与四周涌来的惊愕目光大步走进电梯。快速关闭的门扉及时阻隔了冲击耳膜的不堪话语,思绪也跟着戛然而止,只剩下镜子里的我们。

放手。

不放。

说完这四个字后,我们沉默不语,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像瞒着大人偷偷跑去网吧鬼混的初中生那样回避我的气势汹汹。我在一旁偷笑,在明白自己刚才所做之事后,像被闪电击中般,我产生出一种短暂的极致快感,但转瞬即逝。秋季总是那么莫名其妙,似被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有种被掩埋的压抑感。每次出现这种感觉的时候,我都会暗自祈祷它最好能让我身边这只硅基生物的脑髓保持在鲜活状态,以便我随时品尝。路上行人你拥我挤,我们被逼进无人的空巷。

你要带我去哪儿?

她忽然开口,语气生冷仿佛不断开裂的冰层与呼啸而来的北风,毫无征兆把我吓出一身的细汗。我感到不寒而栗,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去哪儿都行。

我随口回应,根本不想思考这个愚蠢的问题。高墙阻隔了阳光的骚扰,四周寂静,她想逃离,挣扎得又并不明显。我听出她呼吸里的痛,那毫无意义。

她必须有所改变。

干嘛?

没干嘛。

我沉下脸来,她忍无可忍。

要我提醒你吗?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到底想要干嘛?

原来你也知道这是第四次了啊。

我当然知道!可你知道你自以为是的行为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为了这次的世界500强我付出了多少心血你知道吗?结果干了不到一周又换来你的一句‘走人’!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这么对我?

因为激动,她那黑珍珠般的大眼扩张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晶莹的液体在里面打转,不知道过去或未来又有多少人会为之心碎、溶化。但这对我没用,我只是觉得像是对着两块嵌入式广角液晶显示屏,它们现在出了点故障。

我说过了,你需要改变一下生活方式。

我盯着她因生气而涨得通红的脸颊,忍不住想笑。

这是我的选择,凭什么由你来说了算?

她双手叉腰,脚下顿时卷起一圈灰尘,看这架势是要跟我大干一场。

相信我,我会让你接受真实的自己。

够了!你那些邪魔歪理我已经听腻了!

她开始大吼。在我看来,她越是露出一副彪悍泼妇的样子就越像一只白白嫩嫩的纸老虎。

姓灰的,你还我工作!

我不姓灰。

去死吧!

好啊,老样子,焦糖拿铁怎么样?

受到音乐的鼓动,白色的奶精在咖啡上旋转,

知道吗?这首是宫崎骏动画配乐,就是借东西的那个。

星璃露出心驰神往的样子,比起这个,咖啡竟然显得索然无味。

然后呢?

我托着头问。

什么然后?这里不好吗?‘不可名状’、‘黑夜’之类的难道不是很适合你吗?

算是吧。

嗯!总算找到个好地方,相信我没错!

还没找到线索吗?

什么……

你妹妹的事……

我停下来啜了口咖啡,她的表情已告诉我答案。

甜香的液体肆意侵占着味蕾,我开始后悔提出这个打破气氛的问题。

从她妹妹失踪到现在为止,警方虽然努力搜寻但却一直毫无头绪,妹妹性格活泼开朗,失踪之前并未出现任何异常,包括家人和亲戚朋友也从未受到过恐吓行为或是敲诈勒索,整起事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一个大活人就像变魔术那样人间蒸发了。

跟前几次一样,她只是失神地望着空气中的某一个点,脸上那对仿佛突然被人摁掉开关的荧幕中,一只手伸向那里。

会找到的。

我轻轻地弹了一下垂在她额前的刘海,声音温柔得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她回过神来,对我笑了笑。

车窗外的景色在运动与静止间反反复复,略带迷惑性的黑白灰占据了整个世界。我想起去年和她刚认识的情景,并不特别,但却只剩下回忆。那时,我们在同一家餐厅打工……

天气晴朗,几个伙伴聚在一起闲聊。

星璃,我们今晚去约会!

小李子又开始挑逗星璃。

好啊!等你哦!

星璃总是兴奋地配合。

好什么好,女生和女生不能约会……

我忍不住插嘴。

那就跟你去呗?

画面转为餐厅门口,天气阴沉。

你说走就走?说辞就辞啊?不要拉着我!

星璃粗鲁地甩开我的手。

你已经干这么久了不是吗?够了!是时候改变一下了!

我像帕金森患者一样颤抖。

不需要!

你需要!

不需要!我们之间没可能的!

我们之间没可能的!

我们之间……

说到激动处,星璃顺势抄起桌上的小刀就往自己身上扎,不断地扎,拼命地扎,像女高音一样激情澎湃,像女中音一样雍容尔雅,像女低音一样浓厚震撼。

她把自己变成了血人。

还好,这只是一个暴走的梦。

我大吼着从床上坐起,剧烈地喘息,豆大的汗水一颗接着一颗直往下掉,被子上面陆陆续续地开出深色花朵,逐渐拼凑成一张扭曲的人脸。

扔开被褥,我看了下时间,还不到六点。房间里黑黢黢的,这让我感到一丝不安。

星璃有睡觉前关机的习惯,所以我没办法立刻打过去确认什么,只发了一条让她回我电话的短信。我呼了口气,一面嘲笑自己精神紧张,一面诧异着怎么会做如此奇特的噩梦,完全就是考验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嘛,真是疯了。

虽然内心深处还有些难以释怀,但毕竟只是场梦,梦醒过后的真实感很快冲淡了不安与疑神疑鬼,直至拉开窗帘的那一刻,这种感觉就已完全消失。

楼上的视野很好,夜晚最为迷人,有种众人皆睡我独醒的满足感。天空慢慢转为深褐色,天边的光圈若隐若现,拉开一罐啤酒,白花花的泡沫里泛着夏日的初辉。

打开电脑,我随意浏览着网页,清爽的啤酒滑进喉咙,如同她微风般的笑容。

我是一名自由职业者,主要靠接杂七杂八的小业务糊口,业务类型相对广泛,包括摄影、制图、排版、设计、撰文、插画甚至私家侦探,不过最后这个完全是出于个人兴趣,岂止目前还未接到过任何委托……

我翻看着创作方面的网站,一个画家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夜微尘?难得难得,我原本以为这个除了星璃以外再无别人,没想到还真有这个姓氏,如果这不是笔名的话。屏幕下方弹出每日新闻窗口,我随手点开一则人口失踪事件,虽然屡见不鲜,却有一种非比寻常的吸引力在巧妙地操控着我的手指。

页面载入的进度条像蜗牛爬,而且爬得很不投入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在我等不及就要关闭的时候才刷新出来。这是一个置顶帖,上面报道……报……道?

我的瞳孔猛然放大,心跳与呼吸同时间停止,身体像石头一样僵住,手中的啤酒无声地滑落,在地板上溅起不规则的白色泡沫,淡黄色液体汩汩流出,我的思绪被彻底淹没,眼前一片模糊。

星璃的名字犹如炸弹上的红色数字,等待我的只有毁灭。

不可能!

我蹭地站起来。

这头脑一根筋的弱智女人!敢跟我玩失踪?怎么可能失踪?昨天我们还一起喝咖啡来着,我亲自送她到楼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现在你要我相信她在一夜之间神秘失踪?耍人也该有个限度啊!不不不,别急,别慌,世界那么大,同名同姓的人海了去了!干嘛这么武断?真是的……

我重新坐回电脑前,甩了甩双手,它们因激动而变得不听使唤。我仔细查阅这则新闻,感觉心脏快要从胸口蹦出,仿佛沉在水里,越往下看,越是绝望。在一一确认姓名、性别、年龄、身份,再到家庭住址跟失踪经过,我不得不选择接受她已经失踪的这个残酷而荒谬的事实,但失踪并非意味着失去,从昨晚我们分别的那刻算起到现在已接近十个小时,如果打算离开本地,这段时间足以去到任何地方,出国也不成问题。哎,不过是失踪,怎么直接就和绑架什么的联系上了呢?可能性很多吧?也许是喝多了,在什么地方睡着了也说不准呐?对呀,哪有那么严重?哪有……等着!我现在就来找你,然后一定让你好看!

站在太阳底下,我被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包围,浑身上下充满热情,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我,呼吸之间,我俯首眺望,世界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排列方式,每一个细节都一清二楚,气旋按照某种规律上升,源源不断,知觉在缩小,犹如一场幻觉,却是那么完美。

自由,在迫近……

不。

不对。

我在哪?

黑暗……

像突然被人用力脱掉衣服一般,我险些栽倒,眼前是硬邦邦的土白色水泥。

灰。

谁?

灰。

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她,情绪波动异常强烈。

我转头,借着微光看到她和老九急急忙忙地朝我跑来。

别过来。

毫无理由,我下意识地大吼,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第一眼看向身旁的墙壁只觉得有些凹凸不平,但很快分辨出人的鼻子、嘴巴、眼睛、耳朵等器官,接着是躯干、四肢、手指、脚之类的人体组织,密密麻麻地出现在墙上,这些“人”的表情虽然各不相同,不过都有一定程度的肌肉扭曲,他们的身体绝大部分没入墙中,类似于侵泡在水面上的浮尸,并且看起来跟墙的材质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认出了那个戴着眼镜几分钟前还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西装男,或许我会发自内心地由衷感叹这组浮雕是多么精美绝伦栩栩如生,可现在有的只是从头顶迅速蔓延至全身的彻骨恶寒。

危险,星璃……必须让他们离开这里。

我狠锤双腿,终于止住战栗,当我做出决定,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这显然超乎了我的想象,也打乱了我的思绪。他们不可能丢下我独自离开,更不可能突发奇想地跟我玩躲猫猫。

该死,这不是第一次!我忽然想起一件几乎被我遗忘的事,那件事发生在很早以前,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我亲眼看到……只有我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在我面前被吃掉了!被教学楼吃掉了!教室墙上的锯齿根本就不是什么施工问题!那些割手的东西是那个男人的头发啊!就像现在这样!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我为什么会忘?我以为我可以……可以将它忘得一干二净!它来了!该来的始终要来!该死!该死!该死……

冷静!

那,不过是儿时的幻想,小孩子的恐惧罢了!过去的已经过去,都已经过去……仔细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在什么时候?

我从墙上移开视线,同时甩掉胡思乱想,闭上眼开始回忆:首先,星璃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和老九跑步过来,接着,我发现墙壁上的诡异人体,然后转身,二人消失……

我睁开双眼,靠到墙边近距离观察这群“人”,想弄明白他们究竟是不是被这堵墙给吃掉了。这些人像在挣脱,想从里面出来,又不太明显,动作凌乱毫无目的性,没有丝毫节奏感可言,倒是酷似随手抓拍的某个画面,比如,灾难来临时的大逃亡。我瞟到某个面部表情,心脏收缩了一下,产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我回到刚才看见二人的位置环顾四周,视线密不透风地穿过地板、墙壁、木箱、铁架子、吸顶灯,然后停在某处。那是一个正方形的箱子,半人多高,歪斜的轮廓印绕交错,从头到脚整整横跨了三个侧面。

我凑到那“人”面前,真相让我近乎崩溃,长条形的眼睛是睁着的。

醒醒,你他娘的别装死啊!老九!

声音在空旷的厂房中肆意回荡、变质。毫无反应,老九表情安详,与墙上那帮家伙不同,像是睡着了。我想起以前去露营,老九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结果睡着了,睁着眼睡着的。

星璃!

趁情绪爆发之前,我忍住尚未彻底袭来的悲痛拼命寻找,我想象着她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看她那一大推永远也看不完的肥皂剧,我知道,她只是不想长大。

电话里的撒娇不复存在,不在服务区的简短回应如同刀绞,挑拨神经,然后变成神经。

哈哈!

我摔倒了。

细长的手臂像暴露在地面上的水管。

我不小心踩断了手腕,那条链子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

后记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关于她的梦,最近一次梦见,是在她结婚之前。

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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