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叹 笔记
兴盛的是术,寂寞的是道。
未知和无知并不是愚昧,真正的愚昧是对未知和无知的否认。
所有的一切都是纯净的褐黄色,只有日光云影勾画出一层层明暗韵律。
人类真正的奇迹是超越环境的,不管周边生态多么落后,金字塔就是金字塔,让人一见之下忘记一切,忘记来路,忘记去处,忘记国别,忘记人种,只感到时间和空间在这里汇合,力量和疑问在这里交战。
不要草率地把问号删去,急急地换上感叹号或句号。人类文明史远远未到可以爽然解读的时候。我们现在可以翻来覆去讲述的话语,其实都是近一个多世纪考古学家们在废墟间爬剔的结果,与早已毁灭的和尚未爬剔出来的相比,只是冰山一角。
站在金字塔前,我对埃及文化的最大感慨是:我只知道它如何衰落,却不知道它如何构建;我只知道它如何离开,却不知道它如何到来。
就像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巨人,默默无声地表演了几个精彩的大动作之后,轰然倒地。摸他口袋,连姓名籍贯遗嘱都没有留下,多么叫人敬畏。
一个人的过度劳累会损耗元气,一种文明也是。
一切语言,发音使人理解,语调给人亲切。
今天文明的最高原则是方便,使天下的一切变得易于把握合理理解。人类不可能为了伟大放弃方便,因此这些古迹的魅力,永远不会被新的东西所替代。但也正因为如此,人类和古迹的就会遇到双向的悲怆:人类无所敬仰而浅薄,古迹则因身后空虚而孤单。
远处除了地平线什么也没有。偶尔会出现一个奇迹:在寸草不生的沙砾中突然生出一棵树,亭亭如盖,碧绿无瑕,连一片叶子也没有枯黄。他必须面对日夜的蒸发和剥夺,抗击骇人的孤独和寂寞。
人类的一些文明发祥地也许正像这些树,在千万个不可能中挣扎出了一个小可能。有人对各大文明的一一枯萎疑惑不解,其实,不枯萎才是怪异的,而枯萎属于正常。
黄昏开始来到,沙地渐渐蒙上黯青色,而沙山上的阳光却变得越来越明亮。没过多久,色彩又变,一部分山头变成炉火色,一部分山头变成胭脂色。色块在一点点往顶部缩小,耀眼的成分已经消失,只剩下晚妆般的艳丽。
就在这时,我们走出了沙地丘陵,眼前平漠千顷。暮色已重,远处的层峦叠嶂全都朦胧在一种青紫色的烟霞中。此时天地间已经没有任何杂色,只有同一种色调在变换着光影浓淡。这种惊人的一致,使暮色都变得宏伟无比。
即使在恶潮般的动荡中,人们对寻求生活的渴求,仍然像血管般弯曲而强劲。
使一座伤残的城市慢慢复元的,并不是什么痛快的复仇计划,而是普通民众对寻常生活的渴求。
在充满战争狂热的土地上,真正的英雄并不坐在坦克里,也不捧着炸药躲在街角,而是那些冒死互换和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