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清明思
夜幕下木影萧萧,忽想平日里总羡慕树之美好,却不知它是怎样在黑暗与风雨里煎熬。世事虽多纷扰但至少人还是可以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到底是各有各的好,踽踽独行思绪飘遥......
自从有QQ和微信以来天各一方的我们每个生日都过得祝福满满,尤其是蜂涌而至的各条信息让人想忘都忘不了。而我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庆生,奶奶在世时每每这一天她都会一大早致电给我说着多年不变的话,有空就回来吧我煮蛋面给你吃(囗囗其实是莆田话,意思更丰富不仅仅是吃还有祝福之意),然后只要不是在外地我必定滚将回去胡吃海塞,奶奶做的饭菜不知有多美味。当天明知道回去是徒增伤悲我还是回到老屋我呱呱坠地的地方。院中黄叶遍地满目苍凉,屋里光线昏暗冰冷刺骨,爱干净的妈妈把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奶奶的床用旧床单铺盖着,我掀开一角静默而坐,如烟往事历历在目,不禁泪如雨下,最难忘她那昔日蕴藏着无限的爱与温暖的躯体在我和姐姐的怀抱中从虚弱疲软到冰冷僵硬,那种疼痛无法言喻,当抚摸她那一头浓密的银灰色头发时方知何为肝肠寸断撕心裂肺,想每一次我为她修剪头发之后,她都毫不吝啬地夸我越剪越好了,也毫不掩饰地得意笑道又省了5元了,然后俩人相拥哈哈大笑,那快乐幸福的笑声何止响彻天际它永远回荡在我心间。她那柔软结实的躯体我曾无数次为她轻轻擦拭,就像小时候她为我做的一样。也就是在这座老屋里,孱弱多病的我曾多少次奄奄一息濒临死亡,是慈善的奶奶时时求神拜佛处处寻医问药,愣是一次次把我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终于在一次次束手无措的担心受怕后,那年表姨回乡过年极力说服奶奶让我去建瓯跟随妈妈生活,以便她适时为我调治身体,奶奶对粗糙的妈妈是一千万个不放心不信任,无奈她已经对我的体弱无能为力,只有祈愿我到建瓯去在表姨和大舅的中西合璧治疗下能起死回生,于是忍痛割爱让我北上,养儿方知哺育恩,可想而知当年奶奶的辛酸与不舍。带着井水乡土离开她身旁的我到了建瓯,进了亲姑姑所在的学校,经姑妈姨舅等一干人等从身体乃至头脑一并调理治疗下,虽依旧是瘦黑干小倒也无病无灾生龙活虎而且乖巧听话起来,不似从前在老家那般病病恹恹却顽劣不羁,话说被囿在街市中没有了老家广阔的乡村天地,没有放牛班的伙伴们一起偷果子掏鸟蛋无处撒野放纵,只有一群懂事乖巧的表姐妹们,到底是小孩可塑性强,之后每个寒暑假回乡奶奶乍一看到乖巧整洁的我都又搂又抱喜不自禁,只不过不出一个星期就又原形毕露和那些发小在一起四处撒沷纵野调皮捣蛋。记得奶奶不止一次戳着我的脑门说第一天是客人第二天是主人第三天是坏人!
然后我到半楼粮仓里取出我一直保存在那里的旧照片、旧信件及一些书籍和其他物品,奶奶在时每年端午节左右都会唤我回去取下来晒晒太阳,这两年没有晒了有些灰尘小书虫,我决定把它们带走,记得有回我晒了收拾好又要往粮仓里堆时,妈妈冷不丁地说有用没用呀,有用你就带走,没用就处理掉,当时我一愣正思忖着,奶奶在一旁见状厉声喝斥妈妈道她爱放哪放哪想放到什么时候就放到什么时候,这里永远是她的家,妈妈一下子被她训晕了,有些尴尬,我忙让妈妈走开别再言语,妈妈是个简单憨厚的人,她本无他意只是爱干净好收拾东西没那么多小情怀与旧情感,所有东西对她来说只有有用与无用之分,而且界限感很弱,想当初她退休回乡时居然把我留在建瓯家中的所有私人物品没有说一声全部当废品处理掉,那年头通讯不畅交通不便,等我知道后再致电当地表哥和同学帮忙去寻找欲赎回为时过晚,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冲她发了脾气。也由此而知她的处事方式方法故并不与她介怀,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这些私人物品带走,难道是为了有一点念想,心里好觉得这里还有属于我的东西而我也还是属于这个家,以前确实是,在我心中奶奶一直是我的守护神,她在哪里我心里家的方向就在哪里,直到奶奶走了我才意识到从此我所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了。
德波顿说人们的回忆会被气味、触觉、视觉瞬间击中从而勾起连绵不绝的往事。那天夜里如常刷朋友圈看到老乡发表的图文,顿觉亲切继而失落不已,从那些光采奕奕的画面中,分明感受到迷人的魅力,它们像是从我熟悉的地方反射过来的昔日景象,让一幕幕如此似曾相似的已然在我的世界消逝的场面,在我的周围转悠着重现。这种美好,闯进了我的脑海,引起我无限怀想,也曾无数次夕阳西照里庭院择菜、落日余晖中驱车上路......而当我徒然回到我深爱的地方,我却不可能重睹它们,因为它们不是位于空间中,而是处在时间里,因为重游的旧地不再有那个以自己的慈爱热情装点我柔弱心房的守护神。唯有记忆飘荡在冬日冰冷的空气里、在幽闭空间的气味里、在青青橄榄的芬芳里,这些是过去岁月最后的保留地,在我的眼泪流干以后,又让我重新潸然泪下。远去了、模糊了,我人生中最美的旅行,老屋的袅袅炊烟余生只有在梦中冉冉升起。可叹最是人间烟火抚人心!
近清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