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忘记那片海

2016-12-17  本文已影响0人  盈池

第一章    郑红旗,我们离婚吧

又是一夜大雪,又是一夜无眠。

红旗望着天花板,一直在思考,是房间的隔间效果不好还是外面的雪下得太大了,不然怎么可能听见落雪的声音呢,一片两片三片接连不断的落在阳台上、玻璃上、屋顶上、甚至是小区的路面上,簌簌……簌簌的在耳边落了一夜。身旁的呼吸轻微均匀,红旗轻轻的起身抓起床边的披肩披上,微微的拉开了一点窗帘,外面的光透了进来。刺眼,她微微闭了一会眼睛,手扶着阳台,整个身子倾过去趴在了上面,静静的听了一会落雪的声音,一片、二片……这是北方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清晨,天地间唯有空荡荡的白,白色的天空,白色的街道,就连小区里的绿化和路边停泊的车顶都是白色的,仿佛她此刻的心,白茫茫一片。

“怎么又趴窗台,别再感冒了”一双手从后面环过她的腰,热气就这样吹进她的耳朵,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身后的人身形僵了一下放开了她,随即轻快的说:“早餐想吃什么跟首长说,首长今天都满足你”说着边下楼向厨房走去。红旗望着他的背影,奇怪的想他是什么时候长得这样壮的,记忆里他好像永远是那个高瘦的竹子一样不停在长高的男孩,怎么今天感觉他的背影和肩膀都宽厚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对他的所有记忆都停在了婚前,关于这五年的婚姻生活,她一直是不太记得的,哪怕她们已经有了一个四岁的女儿,她仍是不太记得的。对,不太记得,不太记得他们的婚后生活,甚至不太记得他们结了婚。但她清晰的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个改革开放之风吹遍大江南北的80年代,在东北一个边陲小城,一家大型造纸加工企业正经历着重大的重组改革,陆续吸引了一大批高端人才来到小城,给小城带来了新鲜和活力,作为人才引进的福利,还有安排好人才家属的就业以及孩子的就学问题。那段时间,在造纸二小每天都有新同学站在讲台上跟大家自我介绍,班级人数迅速膨胀壮大。

“大家好,我叫郑红旗,是今天刚刚转学过来的插班生。”“咻……”红旗望着台下吹口哨的男生,紧张的看了看老师,“郑江海,怎么又是你,还学小流氓吹口哨,你出息了你,出去上走廊站着去,这节课你别上了。”小男孩翻着白眼,一把扯出军绿色的小书包甩在肩上,边往外走边跟老师对抗的说道:“老师,我不是学小流氓,我就是小流氓。”说着又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下面哄堂大笑,红旗满脸涨红无措的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红旗没想到这个让人印像深刻的“小流氓”此后会和她有那么深的羁绊,否则她一定会申请转学,不她根本就不会跟着爸妈来北方,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躲避和他的相遇。

“亲爱的,饭好了,下去吃饭吧。”一双手从红旗的腰侧绕过来缠住了她,红旗没有动,也许是站得久了,身体有些僵硬。有呼吸打进了她的耳朵里,有些痒。

郑江海趴在红旗的肩头,手臂紧紧的箍着她的腰,极轻缓的说,“郑红旗,我们离婚吧。”

轰隆隆,空气凝结坍塌碎了一地。

红旗想,这语气好像是在说郑红旗我们今天吃蛋包饭吧,好像是在说郑红旗你看又下雪了,好像是在说郑红旗你要多穿件衣服,好像是在说郑红旗出门别忘带钥匙,可他明明说的是——郑红旗,我们离婚吧。

窗外是刺眼的白,刺的她眼睛好痛,感觉有什么一直往外涌。

怎么可以这样轻松的说出来,在她声嘶力竭的跟他咆哮着要离婚的时候,他不放手,在她吞了100片安定洗了胃,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求他的时候,他不放手,在她每天靠着抗抑郁药物维持生命的时候,他不放手,在她深深的陷入绝望的时候,他不放手。在她再也不哭再也不吼再也不会歇斯底里的时候,在一个落了一夜雪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清晨,他平静的说,郑红旗,我们离婚吧……

脑子里那个声音又开始吼叫了,“他说离婚,他说离婚”,那个巨大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地着说,他放手了,他放你走了,他说可以离婚了。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震得她头痛欲裂,红旗抓着头想把那声音驱逐出去,可那个声音太大了,她没有办法。

“啊……”红旗发出一声钻心的嘶吼,晕了过去。

红旗的眼睛慢慢的有了聚焦,大颗大颗的泪砸下来,砸到了郑江海的手腕上,渗进了他的骨血里,然后一滴不剩的扎入心脏。

原来这就是万剑穿心,这很好。原来这颗心无论被刺穿多少次,还依然会为你而痛。郑江海甚至有些庆幸,你还会哭,我还会心疼,这很好,一切都还不晚。我们离婚。

2012年12月24日,在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后3天,在圣诞节的前一天,在平安夜的这一天,他们终于彼此放手,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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