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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深处的那片胡杨林

2018-04-20  本文已影响2人  山药黄

      每一次想起新疆,都是深深的眷恋,也许是因为那段时间是我最蹉跎的日子,也许是那两年发生了很多难以忘怀的事。我知道,我这辈子是不会忘记新疆的。 让我记忆最深的,其实不是新疆的手把肉,大盘鸡和香甜的水果,而是胡杨树,那座位于阿克苏天山路的胡杨公园。

      以前对于胡杨,仅仅是好奇,因为它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腐。但是真正接近,你会发现胡杨其实和平常的杨树没什么区别,没有杉树的清秀,也没有梧桐的壮硕,更缺少白桦的挺拔。只有在秋天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她的美。或在静水边,或在荒漠上,一片片斑斓绚丽绽放,如春花般绚烂,像醇酒般醉人,与戈壁荒滩相应照,透着一股因苍凉悲壮而惊心动魄的美感,这是在江南,在东北,在西南任何一个地方都无法感知到的一种震撼,让你不由自主地开始迷恋她。 

        我和胡杨的相遇,是因为一个姑娘,罕古丽,我喜欢叫她古丽。古丽在维吾尔语里是花儿的意思,可以作为对年轻女性的称呼,就想英语里Miss一样。罕古丽这个名字,在维语里是蝴蝶花的意思。当时我在医药公司做医药代表,负责跑医院和连锁药店。又一次去逛街,在路上遇到一个药店,处于职业习惯我去拜访了一下,当时和药店店长谈的很好,他送我出来时正好看到罕古丽,店长顺道介绍了一下,这个是新疆医科大学的高材生,也是为新门店培养的店长。

      第一眼见到她的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口清凉的槐花蜜,温润,清凉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一朵清丽的小花,这是我以后和她开玩笑时候经常用的词语。她穿着干净的制服,头发理的一丝不苟,鼻子上架着一副很精巧的树脂眼镜,越发显得斯文秀气。其实她的个子并不矮,有一米六五,可能是骨架比较细的原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她的母亲是汉族人,所以她的样子看着更像汉族小姑娘,以至于我听店长说她是维族人时,我都有点惊讶。

        她负责的门店开业是在夏末,那段时间我几乎是每天都要到她店里报到,核对铺货清单,送货,送赠品,摆一些厂商的宣传展架,还帮着做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接触总我才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很严谨的人,对每一个细节都很苛刻,比如药品摆放顺序和接诊台的位置,就纠结了很长时间。我的习惯,每到一处药店,都要给营业员带点小吃的“贿赂”一下,比如大白兔奶糖和巧克力,我以前也经常给她带(不过她从来不在上班时间吃)。有一次,一个药店的店员,一边吃我带的小食品,一边给客户介绍药品,被她狠狠地批了一顿,差点辞退。我也因此被她甩白眼,甩了有一周时间。

      我们之间的感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其实我们两个都不太清楚,或许是太平淡了,或许是因为我们对这方面都比较内敛,从没有直接表达过。那时候,为了拼业绩,我尽一切可能和药店打好关系,三番两次的到她那里蹭饭(本来要请她,她不接受),开始的时候我是自己带着东西去的,然后再蹭点她从家里带的吃的,后来我发现她每次都是带很多,就厚着脸皮直接蹭吃蹭喝了。

        我对新疆的美食情有独钟的味道,而她家的饭菜,正好是正宗的维族饮食。后来我才知道,她为了我,每天都特意带双份饭。有几次因为我没有去店里,她吃不了,还分给了店员不少。我们的感情,也许就是从吃饭开始的,我吃饭喜欢狼吞虎咽,是小时候留下的习惯,她却是细嚼慢咽,每次都是一边咀嚼一边看着我吃,看那个眼神好像很羡慕,这让我很得意。有我在的时候,她的食量也会增加一些。自从我开始蹭饭,她带的饭菜里肉食就增加了,她偶尔也会多吃一些肉。我喜欢用馕饼夹肉吃,在我的撺掇下她试了几次,最后都是弄的满嘴肉汤,吃不到一口。然后扔下东西,开始自己生气。我摆出很多搞笑的吃相,才能把她逗笑。

      阿克苏的胡杨公园,是她带我去的。那时候已经是秋天,胡杨叶子开始发黄,地上也有了很多的落叶。我们漫步在公园的小路上,那天的风有点冷,她抱着胳膊取暖,于是我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她看看我,没说话,走到小路边的一个石凳上时,她坐下来,靠在椅背上休息。我也坐了下来,看着远处的林子。坐了不知道有多久,一阵风吹,我被吹得打了一个激灵。扭头看到她也在瑟瑟发抖,于是靠近她把她揽在怀里。她没有拒绝,而是靠在我的胸口。自然而然,这种感情也只有用这个词语形容。那一片胡杨林,成了我们的见证。她喜欢清净,我们的约会大多是在这个公园。她说她喜欢胡杨,坚韧慈祥,像母亲一样滋养着贫瘠的土地。她说她的父母就是在胡杨林里恋爱,最后白头偕老的,她也是在胡杨林里出生的,注定和胡杨有一辈子的缘分。

        我们的感情升华,大概是因为她那次车祸。那是春节前的一个晚上,她盘点完店里的账目,骑着自行车回家,被一辆侧面飞驰而来的货车撞飞了。当时我在乌鲁木齐出差,并不知道,直到我再次去她家看她,发现她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我。我脑袋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张开嘴却无法发声,心理针扎一样的痛。直到她自己来到我的面前,抱住我的腰,轻轻地啜泣。我蹲下身,握着她的手,一寸一寸地打量她,莫名的痛让我无法开口,伸手擦干她的眼泪,把她抱在怀里:"以后我就是你的腿!"我只说了一句话,就再也发不出声来。

        她的伤势不是很重,但是腿部神经受损,能不能站起来,要靠运气,需要长期的理疗。

        从那以后,我每个周末都在她家度过,陪她聊天,陪她看书,推着他她在胡杨林里散步。因为不能走路,她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经常摔东西,动不动就生气流泪。我不停的开导她,鼓励她,给她做康复按摩,但是总是不见起色,眼见她情绪越来越失控,我无可奈何。后来发现每次到了胡杨林,她都会安静一些,我就经常带她来这边,看各种姿态的胡杨,傲然耸立的,歪歪扭扭的,干枯的,幼嫩的,在她情绪稳定的时候,抱她起来,扶着"站"一会或者尝试挪动一下。她的卧室,也放满了胡杨的照片和各种胡杨木的摆件,大部分是我亲手做的。我希望她和胡杨一样坚强,赶快站起来。

        说来很奇怪,就在我把她房间摆满胡杨物件不久,她的腿就开始走了一点点知觉,所以我和她的家人开始一起给她做康复治疗,我做了胡杨拐杖,让她试用,从膝跳反射开始,到可以短暂站立,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后来就没有再好转了,转机就在我们以为只能到这一步的时候出现了。

        那一天,我推着她去胡杨公园,把她放在路边,我爬上树寻找合适的枯枝准备给她雕一把梳子,一不小心踩空了,从树上掉了下来,摔得屁股都没了知觉,只好躺地上休息,这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的头顶出现了一张脸。是她!她居然自己来到了我身边。原来,看到我摔下来,她也受了惊吓,居然让她下意识地就站起来,走到了我身边。她的腿好了!因为我的一摔!

        我兴奋的无以复加,对着天傻笑了很久,直到她累了,蹲下来。我一把抱住她,和她滚落在布满胡杨叶片的草地上。后来她说,那天的天空好蓝,胡杨树好美!

        事情到这里,应该是比较完美的结局,可是就在这时,新疆发生极不和谐的事件,我被迫回到乌鲁木齐,在路上,差点没命。家里极力要求我回内地,而且当时我考上了研究生,要来杭州上学,我们不得不分开。

        她的父母很愿意我们在一起,但是有一两个条件:必须留新疆,必须信伊斯兰教,第二点我是不可能接受的。我去她家里告别的时候,她的奶奶流着泪说马驹子留下吧,马驹子留下吧(她奶奶一直叫我马驹子,这是她唯一会说的汉语)。她一直不说话,只是带我来到那片胡杨林。那次我们是骑马的,因为我们说好了,要来一次娘娘追(新疆的传统求爱节目),那一次她打的好狠,我的背上留下两条鞭子印,一直没有消退。

        再一次得到她的消息是在11年底,我就要放假的时候,突然接到她哥哥的电话,说是在我学校门口,要见我。我那时兴奋的,非一般跑到门口,看到了她的三个大哥哥。他们见到我,没有说话,只是冲上来对我一阵拳打脚踢。打累了,就蹲在我身边哭。我有预感,她出事了,就不停地追问。她离开了,不紧离开了我,也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她深爱的胡杨林。

        也就在我离开后不久,她家里怕她老是沉浸在过去的阴影里,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一个很不错的维族小伙子,家里也是做教育工作的,和她父母都是一个系统的。她死活不同意,后来拗不过家里,答应了。就在他们要结婚的前几天,她失踪了,家里到处找都找不到,最后终于在胡杨林里找到了她,她静静地躺在一棵倒下的胡杨树旁边,身边的沙子和树叶,被鲜血殷红了一大片,血迹早已经干涸了。她只留下一句话,要把我用胡杨木雕刻的蝴蝶给我。我的罕古丽,她走了,永远和她深爱的胡杨林在一起了,但是这次她不愿意和我一起。

        我握着木雕抱头痛哭,她的哥哥们没有再和我说话,直接离开了。

        很多事,很多人,都是在错过之后,才会真正觉察出它的重要。现在,我只能在梦里,回到那片让我魂牵梦绕的胡杨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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