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纸

那年那画

        初三时，我珍藏了一方宣纸。它洁白，柔韧，细腻，古朴雅致，有一层细细的绒毛，摸起来亲切温暖，有一股子好闻的清香。

        这是一张生宣，是用来画水墨写意的。当时略懂笔墨，只敢画些工笔人物山水花鸟之类，还不敢在生宣上动笔墨。美术张老师给了我几张宣纸用来参加校展和市展，我把几张熟宣用完后，这张生宣就被我偷偷留下，没有还给老师。要知道，当时宣纸是极宝贵的东西，小地方没有卖的，以前从来没有用过宣纸画画。后来参展的几幅工笔画分别获奖，还得了一些奖品，一个盆景模型，一本工笔花卉的画册，还有一本本市谁谁谁写的诗集。盆景诗集已经不知去向，为了纪念，那张生宣就一直在画册里连同那段青葱岁月被珍藏了下来。

        因为中考失利，进入高中后一直沉沦，不思进取，整日沉湎在初中的美好时光中，对高中的一切课程老师同学视而不见，只是仍喜欢画画，经常省吃俭用的到市里买些画册画纸之类。也有几次想用掉这张生宣，每次拿出来一展开的时候，初中时光就倒流进来，各种单纯美好的记忆如这张宣纸一样完好如初。我不能在这张宣纸上画下我失魄的心情。这张已经微黄的生宣就这样一次次被珍藏了起来。

        再后来，这张宣纸被我带到了大学，折叠整齐地藏在那本获奖的画册里。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把心装满了。那时也画画也获奖，而且已经能在生宣上写意人生了。那时宣纸也容易买到，竟忘记了我有一张质地纯美的宣纸。偶尔翻看画册的时候发现了它，也只是呆呆地看上一会儿，就继续让它安安静静地藏在心里，不再回忆和留恋。

        再再后来，工作了，结婚了，生子了，生活一路狂奔，很少让心停下来。只有搬家的时候和痛苦不堪的时候会找一找看一看，除了再添几分无奈和惆怅，全无作画的初心了。

        近来因病赋闲，终于还是打开了这张宣纸。它像我一样已经有了老气，有一种历尽沧桑的平和和欲言又止的怀旧。已经泛黄的纸面空空荡荡，没有一点污染和瑕疵。质地依旧柔韧而饱满，像是陈年的酒，像是古旧的画，又像写满了故事画满了情节。悠悠岁月，它竟陪伴了我这么多年。

        我想在这张宣纸上画画。画上蓝蓝的天洁白的云，画上高高的山长长的水。还画上山坡房屋和青青的草地，前有五色花园，后有硕果累累的果树，东西种满蔬菜和粮食。一只猫，两条狗，几只鸡。隐约可见的人们，在书房里，在花园里，他们都是我的挚爱。

可是，我犹豫着，一直在犹豫。弃笔多年，技法生疏，冒然落笔，只会辜负了往日深情。如果重拾画笔，多年的积劳成疾已经伤痕累累，又如何承担得起。

        这方宣纸，怕是要空白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