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创作

乡土记忆‖父母的创业史

2018-10-11  本文已影响67人  dc6e215b392c

母亲说,嫁给我父亲的时候,他家里真的是一穷二白。

父亲是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大大小小一群,大冬天里穿着薄薄的衣服,脸冻得红红的,鼻子下面挂着长长的鼻涕。

作为老大,父亲不仅要照顾好小家,还要供养弟妹。他不得不想尽办法赚钱,编箢篼、卖猪肉、做巴浪鼓……

1982年,父亲买下了生产队的拖拉机,又去买了个拖斗,开始跑运输。那时刚刚包产到户,很多家庭都需要打谷机。母亲听人说,彭山县里有很多旧的打谷机出售,就决定和父亲去买一些回来修好再卖给农户。因为彭山县出芒硝,母亲寻思光运打谷机不划算,就去联系了一些医院,谈好卖一些芒硝给他们。买成3分,可以卖到1角或1角2,利润还是蛮高的。

拖拉机轰隆轰隆地爬上了山顶,父母收购了芒硝和拖拉机,再往山下开。山路陡峭,一面是悬崖,一面是水库。上山的时候是空车,没有太多的感觉,下山时,只觉得心惊胆战。车行到最险峻一段,几乎是个直角,父亲的刹车踩得刚当直响,车像随时都会跌下去似的。母亲坐在旁边,开始时把脚伸在外面,想着车要是翻了,就赶紧跳下去。后来,她转念一想,要是父亲都已经摔下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于是,她又把脚伸了回来。

最狭窄的那段路只有一公里,却像是行了很久。终于到达山下开阔地,一个放羊的年轻人走过来,说:“我的砣子都捏出水了。前天才有一辆拖拉机摔进了水库里面,到现在都还没捞起来。”

车慢慢地往回开。家里的绳子都带来了,可还是不够系打谷机。母亲不得不偏着头往回看,生怕打谷机在路上掉下来。到了公义场,两个人吃了碗豆花饭,花了3角5分钱,身上就只剩下了3角钱,也不够买绳子了。一路上,母亲仍偏着头看后面,瓢泼似的的大雨,她就一路数着,到温江了,到黄水河了。过了黄水河,就有公路桩,15公桩、14公桩、13公桩……母亲一根一根地数着,多希望这里就是家啊!到家时已经凌晨一两点了。第二天,他们把芒硝送去了医院,父亲开始修打谷机,修好的打谷机一个能赚二三十块钱。

1984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很多农家没有猪草喂猪。一次闲聊的时候,村子里的吴大妈说:“现在的人呢,真奇怪,连酒糟都用自行车驮来卖。”母亲也觉得奇怪,问:“买来干啥?”大妈说:“买来喂猪啊。”

母亲第二天就和父亲开着拖拉机去邛崃县、崇庆县拉酒糟。第一次,平平的一车斗酒糟,买成4块钱,卖了60块钱。母亲高兴坏了,就去外婆那里借了垫围子,把车斗围起来。

他们凌晨四点来钟出门,到崇庆县的白头镇得六点来钟了。一窖酒糟,尽车装,一车六块钱。母亲下窖铲酒糟,父亲就运到车斗里,边倒边踩,为的是一车能装得足够多。大冬天的早晨,母亲挖得大汗淋漓,边挖边脱衣服,脱了棉衣又脱毛衣,最后只剩下一件汗衫。装完车,再轰隆轰隆地往回开。在路上,他们有时会停下来吃点儿东西,父亲点的包子,母亲点馒头。父亲说:“你喜欢吃馒头啊?”母亲说:“是啊!”包子5分钱一个,馒头3分,她哪里舍得呢?

酒糟拉回郫县的镇上,爷爷帮着卖。零售3分一斤,一车可以卖90元。母亲说,87年我们修房子的时候,人工是1.75元一天,泥水匠3.30元一天,可以想想那时一车酒糟赚84块钱是什么概念。

有几天因为家里有事,父亲一个人去拉酒糟。每天父亲都会回来,有一天,他一夜未归。母亲一夜迷迷糊糊的,总像是听见拖拉机的声音。天亮了,父亲还没回来。母亲爬起来,边煮猪食边哭。正好姨夫到我家来,问母亲哭什么。她说:“你姐夫一夜没回来,怕是出事了。”姨夫骑上自行车,载着我母亲去找父亲,爷爷就跟在后面。沿路走,沿路问当地人,有没有看到拉酒糟的拖拉机出事。到温江三渡水了,他们就下来看看有没有拖拉机掉下去。再往上走,到邛崃斜江河,有人说,前两天是有一个运酒糟的拖拉机掉下去了,车也摔烂了,人也死了。母亲很害怕,但时间上似乎不吻合。

他们没有找到父亲,只好伤心地往回走。到了家里,父亲却已经在家了。他说,昨晚车坏了,弄到了修车店去,在车上睡了一夜。

那一年冬天,父母卖酒糟赚了几千块钱,这是他们的第一桶金。后来,修建房屋的多了,父亲开始帮人运水泥、石灰。1991年,母亲在镇上开了一个建材店,父亲也把拖拉机换成了农用车,后来又换成了东风货车。1997年后,镇上的建材生意不好做了,他们就转行开了个饭店。

  就这样,慢慢地,父母在镇上有了自建的房子和店面,养大了我和姐姐,并供养我一直读到研究生毕业。这是普通中国人的三十年,一路走来,异常艰辛,他们全靠自己的勤劳和节俭,才得以安享晚年。我以他们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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