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吻的额头 ( 3 )
小区外面有一间灯光昏暗的二手书店,拥挤的书架上堆满了书,一直顶到天花板上,我喜欢去那里,找个角落坐下来,伸手从架子上拿到的书都可以看上半天。
梅雨季节到来之前,我经过那间二手书店时,木板门上贴着的海报被扯脱半截,大胡子老板正蹲在地板上捡拾着那些散落一地的图书。
“嗨。”他看到我打了声招呼,然后又耸耸肩,“生意不好做,我要关门了。”
“这些书呢?”
他指指停在街道上的一辆大卡车:“都卖给废品回收处了。”
“多可惜。”
“没办法。”他有些自嘲地说道,“这些书都过时了,你喜欢的话,就随便拿吧。”
那天下午,我一摞摞地往楼上搬书,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大半。思泽拎着超市的大袋子走过来时,我正坐在书店门口的一摞书上捶腿。
我抬头望着他,心里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说出来。这是我们分手后第一次见面,整整三十天了。
“去看电影啊。”他走过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双手将我拢住,带着点儿撒娇的口吻:“阿琪找了一些电影票。”
“喏,我要把这些书搬上去啊。”我皱皱眉头。
“我来帮你。”他说着把塑料袋递给我,卷起袖口搬起那一摞书。
后来又搬了两个小时,直到那些书占据了贴着小厅的墙壁堆得很高,我才甩着胳膊躺倒在床上:“别去看电影了,我们听广播好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拒绝他,可能对他说分手就分手,说走就走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
“大家说好了一起去。要是你不去的话,他们就会拽其他的女生陪我了。”他躺在我身旁,同我抵着头。
“那也好啊。”
“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也没关系吗?”
“你喜欢怎样都好。”
“你不会吃醋的吗?”他的声音忽然高了一些。
“为什么?”
“雪莹。”他翻个身坐起来,神情专注地看向我,“你自己有个坚硬无比的小世界,无论如何,我也抵达不了。”
“在说什么?”我看着忽然诗意起来的思泽,觉得脑袋很胀。
“我走了。”他像个任性的小孩儿一样,从床上跳下去走到小厅,“再也不回来了。”
“随你高兴。”我仍然懒懒地躺在那里,听到他狠狠将门撞上的声音。
房间里忽然很静,只剩下钟表走动的滴答声。我翻个身,将脸埋进被子里。
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啊。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那天的后来左浩过来了,他像个神秘兮兮的通信员站在我的门外。
“我在影剧院看到思泽哥了。”
“哦。”
“他手里牵着别的女生。”
“哦。”
“就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没有。”
然后我看到左浩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拿到耳边说道,“雪莹姐真的一点儿也没有不开心。”
“笨蛋笨蛋笨蛋!”电话里传出思泽的喊叫,接着是挂断之后的一长串“嘟”声。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见到思泽。
左浩倒是时常过来看我,有时候也帮我打扫卫生,或者只是蹭晚饭吃,“一个人不会觉得孤单吗?”他总是摆出一副杞人忧天的架势看着我。
“不会啊。”我说。
左浩在学校外面同人打架时,因为思泽的拔刀相助扳回了局势。
之后,在学校里时常犯错且惯性逃课的他开始粘起思泽来,但思泽并不太喜欢他,他的那帮狐朋狗友也不太喜欢他,他们认为他不够有流氓气质。
“但我觉得我还是很可以的嘛。”他说着作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来看着我,“你看看,害怕吗?”
我撇撇嘴去将卧室和小厨房的窗户全部打开,然后冲坐在沙发上用杂志扇风的左浩说,“吃点什么,炸酱面可以吗?”
“好。”他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凑近厨房来,笑眯眯地看着我,“雪莹姐,讲故事就可以赚钱的事儿你干不干?不是文艺少女吗?”
“唔。那只是他们乱讲的。”我摇摇头笑道。
“那家伙看上去很斯文,一看就没有什么社会经验,雪莹姐只要随便讲些过去的事情就可以的。”
左浩说的是周玮,是一间晚报的实习记者,最近在做关于城市流浪儿的专题。”
“一个小时会给一百块的。”左浩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来,“看,我只是对他乱讲了一个小时而已,那些打架的事请他很爱听。”
“带我去见他吧。”我将煮好的面条从锅里捞了出来。
第二天左浩就带我去一间广州小食店里见了周玮。
店里很拥挤,我们面对面坐在靠窗的座位旁,周玮点了红豆冰,菠萝包,招呼我尽可随意一些,我侧头微笑,望向他:“你想听我说些什么?”
“只要讲你自己的事情就好。比如,为什么会成为流浪儿?现在靠什么生活?”
“有一天,我睁开眼睛就变成流浪儿了。”这样说的时候,我心里竟然没觉得难受,可能是早已习惯了吧。我想着继续说道:“赚钱的话,有时在大街上会偷人家钱包。”
“如果被抓到怎么办?”
“我手脚伶俐,总不会被发现的。”说是这样说,但也有失手的时候,9岁时瘦小的我挤在车厢人群中,两颊红透,伸出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自然失手了。被胖女人抓住手腕狠狠甩了两巴掌,眼泪当即就落下来了。车上有人看我可怜,说了两句劝解的话,最后让我下了公交车。那天下着好大的雪,我沿着公路哭着哭着眼泪就快要结冰。
后来,我下手再也没抖过,而且作出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来。
“我们会看人,好人坏人总能一眼就看出来。因为没人比我们看过的人情冷暖更多了。”我吃下一个菠萝包对周玮继续说道。
他喏喏地应了声,眼神里带着无限哀戚。
像他这样同情心爆棚的人,实在不适合做记者这个职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