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樱
文/月中山
旧时樱
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红凤婶儿有时昏昏沉沉的站在家门口，望着前面的几棵樱桃树，还有一畦开了花的油菜田总是出神。
我认识她的时候，那时她大概四五十岁左右，半头银丝缠绕，脸上许多皱褶子，但是人还很健朗，常常看到我微笑，喊一句:“南南来啦～”
这时的她，却显得老了很多。她有时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有一回我看见叔儿蛮横的拖着她的身子就往屋里走。
她头撞在了木头门沿边，过了两天我去望她家的樱桃熟了没有时，她头上有好大一个包，过了好久都没有消散。
红凤婶儿有一回在田边做农活，看到我从学校放学，忙喊我:“南南，你下学啦？最近咋没去婶儿家玩啊，今年结了好多樱桃，过不了几天就可以吃了，哎，星星在家就好了，她最喜欢吃了……”
樱桃开花后，我每天都会去红凤婶儿家看一看，谁让整个村儿就只有她家有樱桃树呢，可是最近学习紧，作业又多，只好放弃这项项目了。
我怕红凤婶儿误会，忙解释了一番，她点点头，表示赞同的说:“是呀，学业紧张，这不，今年五一星星估计又不回来了。”
语调里尽是惆怅，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的赶紧扭头回家了。进了家门，母亲正在厨房忙碌着晚饭，我把刚才跟红凤婶儿的对话原原本本跟她说起来。
母亲一边擦拭着灶台头也不抬的看着我道:“可怜你红凤婶儿了，白养了两个儿子，孙女星星也因为儿媳妇不愿意回村里住，一两年没回来过了，去城里她又过不习惯，白受儿媳妇的气。”
我呶呶嘴，不满的道:“哎，妈，儿子白养是没错，可我前两天还看到叔儿揪红凤婶儿的头发扇她脸呢，害我我现在都怕看到叔儿的凶恶的样子，她丈夫这样子村里都没人管一管也是奇怪。”
“你呀，少管别人家的事情，再说了你叔儿打红凤婶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叔儿曾经当过镇长，真劝谁敢去啊？是不是又馋别人家的樱桃了啊？”母亲嗔怪的语气，说着要上来揪我嘴巴。
……
隔了三四天，我从红凤婶儿家旁小路过，樱桃开始泛黄了，树枝尖已经红透了，只有底下尚是青色的果实。
待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红凤婶儿，正准备回家去，经过房屋拐角吓我一跳----叔儿从旁边小屋子出来，正一双眼睛白惨惨的看着我。
我忙喊了声叔儿，本来想问红凤婶儿在哪的，结果他先说起来:“来找你红凤婶儿啊？她去城里去了。”说完就到田里准备侍弄他的桑树去了。
我有些奇怪，她平时非不是有事怎么都不愿意去城里，一是因为孙女儿星星学习紧张，没人陪她说话，年纪大了的人会无聊孤独，没法打发时间；二是因为她儿媳妇不喜欢她来城里住，怕丢自己脸面。
后来我才知道，叔儿那几日打牌老是输钱，于是回家拿红凤婶儿出气，红凤婶儿跟他大吵一架去山里背叶子给猪垫窝，捆树叶的时候把树枝尖狠狠戳手心里，本以为没事，结果发炎了。
医生强烈建议去城里，红凤婶儿这才不得已去了一周，回来的时候脸上尽是愁容，据说她儿媳妇不让她继续跟自己女儿一起睡和玩，把她赶地上睡，还单独给她弄一副碗筷。
叔儿认为她是故意把手搞伤了好偷懒，隔着不远的小河都可以听到他整日里对红凤婶儿无休止的谩骂。
从那天起，红凤婶儿好像被霜打的茄子般，如花朵渐渐枯萎，露出疲态。她的白发越来越多，缠满了头上，脸上也憔悴没有了笑容。
樱桃终于熟了，那天早上好不容易逮个休息的机会，我出门往红凤婶儿家走，刚到小河边，红凤婶儿家门前挤满了人。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没救了～”紧接着挤满的人群晃动起来，不一会儿一副棺材变安置在了院子前。
三天的吹吹打打下，棺材里安置着红凤婶儿，叔儿招待着来客，儿子媳妇姗姗回来，没有领着星星一起，说是学业忙……
樱桃树上挂满的果子，三天来遭受着无数来客的洗礼，树枝被折断了，小孩爬上了枝垭把它当秋千使劲摇晃，果子叶子落了一地。
我忽然有些想哭的冲动，可没有一滴眼泪涌出。
好多年过去，我仍然在樱桃红时记起红凤婶儿，记起她家门前的那棵樱桃树，即使现在整个村子每家每户都有樱桃树了，即使已经不用年年眼巴巴的跑去看樱桃是否红了。
可是，再也没有了儿时的味道，记忆里的味道啊，记忆里的红樱桃啊，我把你苦苦追寻，你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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