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为贵⑨

2023-06-03  本文已影响0人  睿希颖瑶

李德成家解放时定的成份是中农,找媳妇容易,娶的是三合庄何家闺女。儿子在村小学上到二年级,识字课本里面的顺口溜已经会背了大半,没事就摇头晃脑读书,李德成很欣慰,他小时候就喜欢读书,可是兵荒马乱的,读不成。

有一天他在儿子的作业本上发现一段话,不像是儿子自己想出来的:“所谓历史,就是个悲剧,牺牲掉的是无数活生生的个人。”他赶紧把儿子叫进屋,问是咋回事。儿子说:“这是刘老师教案上的呀,他整天写,写了厚厚一大本,我是写作业要用‘牺牲’两个字造句,就从刘老师教案上抄的呀!咋了?”

李德成“刺啦”撕掉这页,把本子交还儿子:“谁问也不许说这事哈!”

乡政府“反右”工作组又回来了,说是上边不同意结束,王海子涯斗争的“右派”不彻底,任务不算完成。这可愁坏了村生产队长,能想到的都想过了,那还有什么不合格的人呢。乡工作组长说:“找不出来你就别干了,谁能找出来谁就是队长。”

李德成听到这句话,心里琢磨了半天,他把儿子作业本上撕下的那页纸交给了工作组长。刘启顼的教案被查抄出来,里面果然有那句话。刘天星赶紧去找村小校长,让他想办法救救儿子,老二可是个好人,没经过啥事,关键是就这一个宝贝儿子了,可别再出啥事。

校长看了那句话,研究了半天,起身去找工作组长。“领导你看,他这话也没啥别的意思,不左不右,就别斗争他了。”

“啥?历史是悲剧吗?革命史也是悲剧?你是啥阶级立场?难怪上边让来‘捡老鼠屎’,你这当校长的就这觉悟?连你也得斗斗了。”于是俩人一同上了村里戏台接受群众批判。

刘启顼是个白面书生,斯斯文文的,哪里经过这个,眼泪吧嗒吧嗒。捆他的时候更是不服气,嘴里骂骂咧咧,李德成指示本家弟兄架刘启顼的“飞机”,刘启顼不得不撅着屁股低下头。有个青年趁乱使坏发狠,尿在刘启顼的头上。

斗争完了,校长陪着刘启顼回到学校,刘启顼把自己关在住室不出来,不吃不喝就是流泪。一个村的小孩都是自己学生,哪里想到乡里乡亲的家长们六亲不认。

第二天天还没亮,有村民去村西头大井挑水,朦胧中看见井里漂起来一件白布衫,好像是一个人,吓得扔了井绳,哭爹叫娘地狂奔回村。大家七手八脚把人捞出来,是刘启顼,早已断了气。

刘天星去小学校收拾老二的行李物件,住室书桌上留有两页纸,上面压着一支笔,是老二写给父亲的一封信。有几句话是这样写的:“我自幼胆小怕事,不懂人情,只求发奋向上,博闻有志,做个合格的老师,没想到……唯其一件,您不要因我再起讼争,不值得。也不要再记李家的仇,我与大哥已经两命抵两命,希望我的死换来两家从此握手言和。不能侍奉您老人家了,来生再见,儿泣血顿首拜。”

刘天星白发人两送黑发人,后槽牙咬碎,不掉一滴泪。他拆了三对门板,草草做了一副棺材埋葬了老二,转身去了乡政府工作组,要求把李德成生产队长的职务给任命了,兑现先前的承诺。然后回来打了老酒,请了有头脸的生产大队长和大队支书,为村里新上任的生产队长李德成祝贺。几个人划拳行令,直喝到日头偏西。

刘天星搂着李德成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一拃没有四指近,远亲不如近邻,王海子涯是守坟人的后代,娘娘坟是我们村的福气,以后日子越来越好,咱还是一家。”

李德成说:“村里事的就是咱两家的事,互相多帮衬,大事多商量。”

刘天星醉醺醺的送走客人,在两个儿子的牌位前点上蜡烛,老泪横流:“娃儿们没走远听爹一句话,刘家以前是主儿家,以后还是主儿家。谁也别想骑你爹头上拉屎,他小子别玩漏,玩漏了我整死他个鳖孙。”

李德成回到家,把刘天星帮忙让他当上生产队长和今天请客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早已卧病的父亲。父亲艰难地抬起手,招呼儿子过来,说:“该去喝酒去喝酒,话可不能全信。我跟他刘家几代人打交道,这老辈的仇不会解,除了老家伙都死了。你记住,刘天星越是说得好听就越是坑,越是说不好不好,就越是他想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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