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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细水长流(18)

2018-03-03  本文已影响0人  s薛华
一个人的细水长流(18)

第十八章

“当眼泪流下来,伤已超载,分开也是另一种明白……不要双人床中间隔着一片海,感情的污点就留给时间慢慢漂白……”

孟凡雪一面给墙画涂色,一面哼着刚学来的一首歌。

活动室诺大的一整面后墙上,孟凡雪画上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白雪公主优雅地坐在开满了各色鲜花的草地上,小矮人们陶醉地绕在他们的女神周围,脸上都长了夸张的大鼻子和长长的白胡须。

孟凡雪娴熟地把白雪公主金黄色长裙的皱褶勾勒出来,然后开始大面积地着色。

为了这次的达标验收,宋园长也是费尽了心思。先是打着中心校一把手杨校长的旗号请各村的主要领导坐在一起开了个动员会,接着又给园里的老师们明确分了工,让大伙儿都往村里勤跑着点,还是那话,谁有本事谁使,谁要出钱来给谁算提成。

起初孟凡雪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本来她就不是很热衷这样的事,平日里见到村干部躲还来不及呢,这会子要她上赶着去要钱,她还真是做不出来。可是搁不住宋园长三天两头地催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一趟村委。

可巧,正好那天村长书记都在办公室,没等红着脸的孟凡雪说完,刘长民就大包大揽地说,孟老师你放心,就冲你今天来跑这一趟,咱村绝不会落在后头。少说三天,多说一个星期,等把料石井那笔帐要上来就给你们幼儿园打过去。

宝泉村的村民都知道,这村里的大小事都由村长刘长民说了算,至于村支书刘道学不过是傀儡罢了。这里面有年龄大的原因,而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刘长民也确实有活动能力。自打他上任以来,保泉村新上了料石矿和耐火材料厂。眼瞅着现如今从城市到农村到处都盖居民楼生活区,刘长民又准备再筹建一个水泥厂。还有小道消息说等下一届换届选举刘长民就村长书记一人兼了。这样也好,起码能省出一个干部的开销。

孟凡雪本没打算一次就能把投资费用要出来,而且她也打定主意,如果村干部们表现出不屑或是不耐烦的表情,她便再也不会来第二趟了。一听刘长民这样说,高兴得一时竟有些发愣,顿了顿,这才连声说着谢谢出了书记办公室。

果然,三天后,宝泉村真就在几个联办村里,第一家把钱如数打到了幼儿园的账户上,把个宋秀梅乐得冲着孟凡雪直伸大拇指。夸得孟凡雪实在抻不住了,只好说这可能是他儿子刘天骄在她们班里的缘故。

春阳幼儿园名义上是镇办园,可一应费用却都是由周边的五个村子负担,每次一搞什么达标验收就要由他们投资。可这伸手问人家要钱还真不是件容易事,郭家和黄村两个小村子人口少,对应的钱也不多,所以还不是很难要。可剩下的包括宝泉村在内的三个上千口的大村就不一样了,每次都推三阻四地不那么痛快。也难怪,这钱又不是土拉块,若是村里没有几个响当当的企业,要拿出这几千甚至上万的钱也真是有点难度。可话又说回来了,虽说有难度,却也不是真的拿不出,不过是想拖一拖或者存些侥幸罢了。所以这时候就需要有个领头的村子,一般说来,只要有一个村子开了口,其他的村干部脸上也就挂不住了,隔个十天半月总能把钱交齐。就怕几个村子串通好了都不做这打头炮的,钱就当真难要了。几年前就有一回是这样,最后还是央着镇中心校的领导几次三番地连请客加吹捧,好歹才算把钱都交齐了。这次的现代化达标费用比前几次都要高很多,本来还发愁,怕没有领头的,没想到宝泉村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宋秀梅嘴里夸着孟老师真是为春阳幼儿园立了大功的话,心里却有些恨恨地想这小女人到底哪儿好啊,竟然有那么多男人被她晕得五迷三道的。想到那些男人的时候,宋秀梅理所当然地想到了中心校的那两位。一个是年纪轻轻的副校长,另一个是四十出头的教导主任,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识过,偏就对一个小镇上的幼儿教师动了念头。马主任倒是还有几分顾忌,而瞅那徐校长的劲头,已经快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了。有事没事地都要来春阳走一趟,说好听了是督察幼儿园的工作,其实谁不知道他是特意来看看孟凡雪的。宝泉村的款子这么容易要出来,没准也是这孟凡雪被那姓刘的村长看上了呢。

孟凡雪走出园长室的门,听见屋里的女人把什么东西摔在了办公桌上的声音,悄悄从窗子里望进去,宋园长那有些臃肿的身子正站在穿衣镜前左顾右盼,样子极不协调,甚至还有些滑稽。

主体着色基本完工了,孟凡雪又在右上方勾勒了几笔蓝天白云,感觉差不多了,刚要从课桌上跳下来,想站到远处看一下整体效果,却见宋秀梅正从活动室窗前走过,孟凡雪知道她是去小班找陈露露。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背影,孟凡雪又想起了那天去汇报时她的滑稽样子,不觉笑出了声。

正在看护孩子们的俞老师见孟凡雪下来了,忙凑过来说:“孟老师辛苦了,这样的活我也干不了,就劳累你了。”

“快别说这样的话俞老师,”孟凡雪忙打断她,“你照看这帮孩子一点不比我轻松。快来帮我看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动。”

两个人只顾着指指点点地看墙画,却听得前排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叫——是杨紫薇!

透过区医院的落地窗户望出去,除了几株冬青还泛着倔强的绿意,其余的法桐和洋槐等树木都已是枯木盼春。尽管这天比往日冷得厉害,可来医院的人却并不比往常少——人生病从来都没有挑日子的。从挂号到就诊再到交费处和药房,没有一处不排队。

这让孟凡雪想起了忘了从哪儿听来的一个冷笑话,说一生意人很羡慕交警同志,天天开单,单单成交,不讲价不退货,天天都有陌生客,经常还有回头客,而且客户个个说话都很客气,什么时候能把生意做得跟他们一样就好了。其实医院的生意也是一样的好,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生了病就得排着队地给医院送钱,病治不治的好尚在其次,一通检查下来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如果再住个院啥的,电脑里打印出来的那些个名称数据搞得就像天书一样,根本看不懂几条,不过这些不重要,因为你看懂不看懂的都一样,在这里没有讨价还价的,只要能看懂最后合计的金额并且能够按时交纳后期的费用就够了。

俞老师还在一边和杨紫薇的妈妈解释着什么,孟凡雪却没有了那样的好脾气,这个和她同龄女人的挑剔和苛刻已经超越了她的忍耐极限,如果不走到这里来透透气,孟凡雪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和她大吵一场。

“孟老师,怎么办啊?紫薇妈妈还是要我们保证她女儿的脸上不会留下疤痕。”俞老师悄悄地伏在孟凡雪的耳边上说。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孟凡雪恨恨地咬咬牙说,“走,找大夫去,看大夫怎么说。”

再一次走进皮肤科门诊,那位老大夫正伏在窗台上欣赏那盆长了花骨朵的君子兰,见她们一帮人又走进来,略有些疑虑:“怎么了?开的药膏没有?”

“不是的大夫……”孟凡雪耐着性子想跟老医师解释一下,可是没等她把话说完,紫薇妈妈已经截了她的话头:“你光给我们开药膏不行,我就想问问我女儿脸上会不会留下疤痕。”

老大夫扫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人,脸上的疑虑更重了些,他大概正在心里猜测这几个女人和小女孩之间的关系。然后老大夫重新看了看杨紫薇的脸,说:“没事,问题不大。”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你给我开个不留疤的证明,如果以后留下了疤痕我就来找你们!”紫薇妈妈的语气里明显带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老大夫一听火了:“我说你这人年轻轻的怎么说话呢!你小时候没被人抓过脸啊?小孩子你挠我我抓你不是常有的事嘛,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还要什么证明,要开证明别处开去,走走走,出去,都出去!”

老大夫一口气说完,感觉还不解气,顺手拿起手边的一只杯子重重地掷在了桌上。

孟凡雪忍着笑率先走出屋子,俞老师也悄悄地跟出来。

白白挨了一顿抢白的紫薇妈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可也不敢再跟大夫争论什么,只好拿孩子撒气。女人没好气地扯着紫薇的胳膊,边走边数落:“叫你再这么老实,就该是被人欺负的货!”

小紫薇不知道平日里舍不得骂她半句的妈妈今天是怎么了,踉踉跄跄地跟了几步之后,便张开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孟凡雪和俞老师听到哭声,忙又一起迎上来劝慰娘俩,心里却想这女人才真是自找不痛快。

回到幼儿园已过了中午。

孟凡雪和俞老师来到园长室,准备向宋园长汇报一下去区医院的情况,却见宋秀梅正满面春风地打着电话,虽不知和谁,却看得出聊得很开心。见她们俩站在门口,宋园长忙紧绷了笑肌,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回去。

回到活动室,帮她们带班的竟然是孙文娟。

“怎么是你啊?”孟凡雪一面放包一面问。

孙文娟今天穿了一身卡其色薄呢裙,与她白皙的肤色很相配。脚上蹬了一双及膝的黑色马靴,看上去时尚而野性。

孙文娟一年四季都穿裙子,用她的话说,女人的美就是要借各色各式的裙装展现出来。尽管一直以来,她们两人的审美观都极为合拍,一起出去逛街选衣服时,孙文娟都说她俩是“臭味相投”,但是相比之下,孟凡雪的着装还是更显端庄些。

“你们班的孩子怎么这么淘啊!”孙文娟瞥了一眼孟凡雪,咬着牙说,“一个上午淘汰俩灵魂工程师了,我是第三个。哎,那谁,郑渊鑫,坐你位上去!你以为你名字和童话大王差一个字了不起啊……”

“行了行了,”孟凡雪忙打断她,“他哪儿知道童话大王叫啥名啊,走吧你,谢了啊。”

“行行行,我走我走。但是你们这帮孩子真得好好管管啊,尤其是男孩子们,除了那刘天骄就没有一个听话的!”

坐在后排的刘天骄似是听见了孙文娟的话,停下手上的积木,微微一笑,低下头,继续玩起来。

“唉,这么好的孩子,咋就不会说话呢。”孙文娟难得地叹口气。

“谁说不是呢,”俞老师也说,“难怪有老话说做人要十分精明用三分,留下七分给儿孙,都说是因为他爹刘长民精得都赛过猴儿了,才有了这么个闹心的哑巴儿子,也不知是不是这样……”

“这就叫现世报。”孙文娟附和了一句,接着又转向孟凡雪,“对了,杨紫薇呢?还有那刁蛮女人在医院里怎么说?”

“她非要让大夫给开个不留疤的证明,被大夫骂了一顿,带着杨紫薇回家了,说要让她在家休息几天……”

“你看,你们临走时我说什么了,杨紫薇她妈就是一变态,连医生都骂她了吧。我跟你们说啊俞老师,这孩子坚决不能再回你们班了,就这样的家长,不定再闹什么事呢!”

“行行,我们知道了,你快回你们班吧,吕老师一个人看你们那班孩子也够受的。”

“没事,我们那帮孩子都被我训出来了,可乖呢。行了,走啦。”

孙文娟边说边走,刚走到活动室的后门,就听见屋里已经捣了燕子窝似的乱成了一团。她从窗里探个头看时,却见孩子们正围在孟凡雪和俞老师周围,老师老师地叫个不停,

“受不了,真受不了!”孙文娟腮帮子俏皮地鼓了几下,巧笑着下楼了。

等把孩子们都安顿好了,孟凡雪走到后墙前,继续描画白雪公主和她的小矮人们。而俞老师却只顾专心地看护着这帮孩子们,再也不敢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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