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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缝(上)

2019-03-28  本文已影响39人  新_4cc0
裁缝(上)

凡是找我做过衣服的朋友,都夸我衣服做的好,做的精细。还有朋友称道,我做的衣服经典,久穿不衰。无论做工、款式还是布料,都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朋友的夸赞和认可,方偌一枚枚金牌,挂在我的胸前,让我感到十分荣耀。

是的,我是个裁缝,业余裁缝。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竟然会是个裁缝,并且还是大家眼中的好裁缝。

1

为闺女时,母亲曾有意引导我学做针线活,说艺不压身,学会了不用求人,自己不受难为。对此我无动于衷,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看到邻家女孩去裁剪缝纫培训班学做衣服,母亲又极力劝说我也跟着去学学。她常跟我唠叨:“老大不小了,针线活一眉不眉,笨的五个指头不分瓣,还指望找个婆家不?”

按母亲话的意思,好像女孩不会针线活,就找不到婆家。

那时我认定,就是找不到婆家也决不学。

我潜意识认为,做针线活那都是女人干的事情,与我毫不相干。我竟无意中将自己排除在“女儿国”之外。

看着与我同龄的女孩,整天手里不停的织毛衣,钩围脖,纳鞋底,做鞋垫,绣花枕,刺鸳鸯,心想,我永远不会去做这些婆婆妈妈、针头线脑的事情。如果做这些,那不成了小女人了,尽管我就是那样弱弱的小女人。

不仅如此,凡是女孩喜欢的事物,比如往脸上搓雪花膏,扑粉,抹胭脂,在大红纸上蹭口红,往身上洒香水,在辫梢上上扎个蝴蝶结,头上别个好看的发夹,对此我统统不喜欢,并很排斥。

有句话说,每一个女人的内心永远住着一个小女孩,我却恰恰相反,虽然我是那么弱小的女孩,内心却住着一个强悍的男儿。整天素面朝天,一幅男孩作派,假小子似的。

并且热衷于男人做的体力活:去井上担水,与父亲拉地排车去煤台运煤,挥锨和煤托煤饼,骑自行车去煤气站换煤气罐,爬到成堆的松木上起树皮,去野外舞着镰刀割柴草等等。

我觉得做这些事情才能真正帮到父母,才能体现自己做事的价值,而那些女人活,都是作表面文章,无关痛痒,可做可不做。

从外表看,我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孩,但做事情总以大刀阔斧之势,雷厉风行,速战速决,恨不能一口气做完。这祥以来,经常会有家什毁于我的手下。

比如我每次刷碗,都是伴着霹雳啪啦清脆的碰瓷声,奏响出一曲曲激烈亢奋的“命运交响曲”。过一些时日,母亲就会发现碗少了几只,那肯定少不了一派怨声指责:“干活就要工钱,干活就要工钱……”

如果母亲再继续训斥,我会故意将碗用力一摔,随着尖利的“咔嚓”声,那只不幸的碗肯定是粉身碎骨,“英勇就义”。

再比如扫地,我总是拿着笤帚只管往上抄,搞得满屋尘埃乱舞,母亲就愤愤的朝我喊:“你不是贴着地慢慢往前扫,哪有往上抄的,一个女孩家家的,干活毛手毛脚,啥时候能像个闺女样,文文静静,一板一眼的。”

如果母亲再继续唠叨,我会猛的将笤帚扔飞,干脆“罢工”。

我叛逆不羁、我行我素的性格,让母亲深受其痛,难怪她常常感叹,我幸亏是个女孩,如果是个男孩,会更加让她束手无策。

凡此种种,我怎么适合做女人活呢,裁缝更是与我沾不上边。所以,母亲让我去学裁缝,学做针线活,那简直就是张冠李戴,对我而言,那就是天方夜谭。

2

那后来我怎么就成为一个裁缝了呢?告诉你,因为我破了母亲的“咒”,我找婆家了,尽管我笨的五指不分瓣,尽管我针线活一眉不眉。

自从跨进婆家门坎,注定我与裁缝结上了不解之缘。

很多朋友和熟人都知道我裁缝活做的好,却很少有人知道我师从于哪位高人,我来告诉你,那位向我传道授业之人,就是我的婆母――一位地地道道的老裁缝。

当年,婆母供职于一家服装社,是服装社的元老,手艺高超,功夫了得,在当地小有名气。她做的衣服那才叫经典呢,特别是中山装,堪称一绝。

那时,区里领导有重大活动时,都是由婆母亲自制做中山服套装,作为他们的礼服出席各大场合。

我嫁给丈夫时,婆母已经退休在家(那时公爹己经去世)。从我第一次进婆家门,就发现在小卧室摆放着一部缝纫机,紧挨着的是一张案子,案板上有熨斗,剪子,尺子。案子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用若干块小三角型布片拼接而成的挂兜,一排排的口袋里放着各种纸壳样子和必用品。

对我来说,这些根本没引起我的丝毫兴趣。但我暗自乐了一下,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后做衣服不用找人了,身边就有现成的裁缝。

天随人愿,夏天,婆母给我做了件大红色和粉色乔其纱衬衫,领子是当时最流行的蝴蝶结(就是两根飘带系结而成,时隔三十多年的今天又成为最流行的一款),还给我做了一条驼色小方格的直筒裤。

结婚时,婆母一针一线为我做了两身真丝缎棉袄和棉裤。女儿还没出生,婆婆就提前做好小褥子和两件小红褂,甚是惹人喜爱。

母亲曾担心我不会做针线活而嫁不出去,而我现在不但嫁得出去,还偏偏找了一个会做衣服的裁缝婆婆,这都是上天善意的安排,感觉自己好有福气。

3

转眼女儿出生,按当地风俗,亲戚朋友送竹米,大兴送布料。我将送来的布料一块块的叠放在一起,结果摞了一大包袱,有花棉布、有当时最流行的各种颜色朱丽纹、桥其纱,还有深蓝色和灰色的毛绦面料。

心想,这么一大包袱布料,不能搁置在橱子里,得利用起来。于是我挑了一块深蓝色的毛涤面料,想先给父亲做身衣服。

有天回家,我拿出布料,对婆母说,想请她为父亲做身中山装。

婆母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块布料,并没应声,心话,她该不会不同意吧。

傍晚我要带着女儿回厂里宿舍,婆母说:“趁着歇产假还没上班,不如在家多住几天。”

我不好意思推辞,只好和女儿住了下来。

隔日吃完早饭,婆母走进我和女儿住的小卧室,只见她将那块藏蓝色的布料铺到案子上,看样子要“开工”了。

但婆母并没有动剪子的意思,而是坐在床边,边看着我给女儿哺乳,边和我唠嗑。一会儿,女儿睡着了,我将她慢慢放在床上。

当我直起身,刚要去外面忙点别的,婆母拿起皮尺看着我,我诧异的问:“娘,有事吗?”

婆母眼晴里透着一种殷切的目光,温和的说:“我教你做衣服吧。”

我整个人蒙了,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见我迟疑,婆母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现在年龄大了,脑子和手都跟不上趟了,以后有那个心也无那个力了,不如我教会你,你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做,想穿啥就做啥……我也教过你妹和霞(我的小姑子和三妯娌),但她俩都没学成器,我觉着你挺伶俐,准能学会,你愿意学不?”

我不禁干咽了一口唾沫,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如何应对,口中却断然回答:“愿意,当然愿意了……”

话一出口,我恨不能扇自己两个耳光,真是嘴贱,我将为这句没过脑子的话付出沉重的“代价”。

婆母见我应允了,一把拉过我,高兴的说:“我就知道你会愿意,你也一定会学成,比我做的还好。”

婆母一个劲的给我戴高帽,我云里雾里的感觉,只好任人“摆布”。

婆母将皮尺递给我,我无可耐何的接过来。虽然内心无比抗拒,但碍于面子,我还是表现出很顺从的样子,拿出甘愿当小徒弟的姿态,听从她老的指挥。

4

婆母先从量身开始教,她现身说法,让我给她量身,每一个部位先净身量,然后再放到合适的尺寸。

然后,她将我带来父亲的上衣和裤子平铺在案子上,让我用同样的部位直接测量出衣服尺寸,记在一本专用记尺寸的小本子上,依据裁剪。

婆母站在案旁,俨然一位资深专家,很有行家风范。我立刻被这份庄重的仪式感所震慑,容不得我有半点懈怠。

我按照她老人家发出的每一道指令,从每一条基础线画起,到连接每一个点,再画出孤线。

我调动起全身所有神经,集中精力,专注于每一道画粉所留下的痕迹。一会儿,一件上衣的前后身的轮廓清晰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内心竟然滋生出一丝莫名的感动,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在心中漫延。

婆母拿起一根腿的老式剪子,找了一块布条,先在上面示范了几下,再让我在上面练习着剪,找一下用一根腿剪子裁布的感觉。

乍用一根腿的剪子,很不适应,怎么也张不开剪口。婆母边示范边讲要令,我不断的在布条上一下一下的剪。

一会儿,我顺着画好的线慢慢的,小心翼翼的裁。裁好前后片,在她的指点下,又将袖片、领片、和裤片画好,依次裁剪。

我感觉这是有生以来耗费脑细胞最多的一次,也是最投入、最专注做事的一次。

看到自己亲手裁剪下来的衣片,内心兴奋不己,我竟然能完整的裁剪衣服了,真是妙不可言。

接下来几天,利用女儿的睡眠时间,婆母陪伴传授制衣经验。

她教我将裁好的衣片先顺好,再将中山装的领片、口袋等零件刮上浆糊,起到定型挺括的作用(那时没有现今的粘合衬,只能用浆糊),用熨斗熨干挺,分别将领子、大小口袋、口袋盖卡着样子缝合。

缝合后将缝头边熨边往里扣,然后用手指顶出每个角,再依次用针锥将每个角挑圆,熨平,上明线,最后将顺好的口袋、口袋盖扣在固定的部位,缝合。

婆母说,做中山装最关键的活路都在四个口袋上,因为全在明处,四个口袋要该圆的圆,该方的方,该成角的得匀称好看,且针线脚不容有半点歪曲。她还说,能做好中山装,再做其他任何样式的衣服都不在话下。

婆母的话,使我产生了极大动力。看得出,她老人家是在不遗余力的向我传授制衣经验,连她一辈子的看家本领,包括每一道工序的细枝末节都毫无保留的传授给我。

比如仅上袖笼这一道工序,就有三个要领,缝到什么地方谁也不能吃谁,缝到那里,谁必须吃谁,缝到这里谁少吃一点谁等等。

再比如肩缝,可别小看这最短的缝制长度,就有四个关键点,即:缝合时,必须将前片压着后片,如果反之,就很容易使前肩出皱;再者,缝前一寸时上下片谁也不能吃谁;再继续缝就要让前片稍微吃一点后片;缝到还剩一寸时,同样谁也不能吃谁。

在实践中证明,如果偏离了这个“法则”,做出来的衣服,穿上立刻显现出瑕疵。只要严格按照婆母的“法则”缝制,定会达到理想的效果。

经过婆母手把手的教和点拨,我终于成功的为父亲缝制了一件中山装。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我喜不胜收。

“你别高兴太早了……”婆母的话犹如在我头顶上浇了一盆凉水,使我立刻冷静下来,我疑惑的看着她,心想,是哪里不对了?

婆母慢声细语的说:“每做完一件衣服,都要穿上试一试,才能看出毛病,尤其是领子、肩缝和袖笼处,只有试穿后,才能看出好呆来。”

婆母说,她在服装社多少年来,每给人做完一件衣服都要穿上试一试。一般情况,只要掌握了那几个关键要令,认真细致的用心做,一般不会出问题。

有时一但疏忽,通过试穿,才能找出毛病出在哪里,不管多麻烦也要重新修改,修到先让自己满意。如果修不好,自己承担责任,赔偿顾客损失。

婆母说:“自己受点损失是小事,让顾客满意,不花冤枉钱是大事。”

我这才知道,做好一件衣服并不是轻而易举就容易做到的,首先要考验人的耐性,依次是细心、钻研、悟性,还要有一颗为他人着想的体恤之心。

5

因我身材瘦小,撑不起又大又肥的中山服,婆母便试穿验收。

她边穿边说,话中带着些许优越感:“年轻时,甭管男人衣服还是女人衣服,无论啥颜色、啥样式,穿在身上感觉都好看,现在不行了,老了,穿上啥都不好看了。”

我赶紧说:“娘,别看你上了年纪,但我感觉你很有风度,从你脸上依然能看出你年轻时是个美人。”

婆母开心的笑了,说:“净瞎说,老母磕茬眼的哪来的风度,唉……再也回不到年轻时喽……”

其实我说的是心里话,我见过婆母年轻时的照片,那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端庄秀丽,温婉贤淑。

裁缝(上)

听婆母的老同事曾对我说,当年她可是当地有名的美人,身材苗条,肌肤如雪。夏天总打着一把黑色小洋伞上下班,走在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羡慕欣赏的目光,都想一睹伞下遮掩着的那张闭月花羞的娇容。

此时的婆母,虽然容颜己退,满头银发,但还是能从她那历经苍桑的脸庞找到年轻时的痕迹,并且神态优雅,不失大家风范。

婆母穿好衣服,扣好扣子和领勾,拽一下衣襟和衣袖,对着镜子,左侧身,右侧身,前端详,后打量,然后她露出欣慰而满意的笑容。

婆母说:“头一次做中山装,就做的像模像样,比我刚开始学强多了,我学徒时,师傅先让我学做裤子,然后再学做简单的衬衣,做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让我学做中山装,你这一开始就学最复杂的活,还做的不孬,以后无论做啥,都难不住你了。”

得到婆母的夸奖,我内心十分开心。我马不停蹄的日夜缝纫,在婆母的指点下我很快给父亲做好了裤子。

我还让婆母将那块灰色条纹纯毛料拿出来(我们去北京旅行结婚时,专门从西单商店买的,老人一直没舍得做),我想趁热打铁,将其成衣,婆母欣然应允。

我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情,从量身,到裁剪,到缝制,为婆母精心做了一件便衣领制服袖的中式上衣。

当婆母穿上我连夜为她做的中式上衣对着镜子试穿时,又一次露出满意的微笑,她由衷的说:“看,我没说错不,你只要想学,一学就会。”

我跟婆母开了个玩笑:“我想学造原子弹,恐怕一辈子也学不会。我本一辈子不想学做衣服,竟然学会了,全是您的功劳啊。”

婆母一直看着我,让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一会儿,她从柜子里拿出另一把一根腿的剪子,很郑重的递到我手上,说:“这把剪子跟随了我几十年,是我师父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以后也只有你去用它了……”

裁缝(上)

我双手接过这把历经岁月磨砺的裁缝剪,内心突然升腾起一种神圣感,好像手中接过的是一支接力棒,一种传承的责任感在召唤着我。

我用感激的眼神凝视着这位干了大半辈子裁缝的婆母,心中升起万千感慨。

她是令我非常敬重的一位慈祥的母亲,不但教会我裁缝手艺,还让我领悟到她身上所具有的工匠精神,那就是:几十年如一日,只认真专注做一件事,精益求精,达到极致。

我更加敬重于婆母有一颗善良慈悲的心。表面上她是一个柔弱的母亲,但她内心刚烈坚强,骨子里透着侠义之气。她乐善好施,济寒赈贫,为乡邻称道。

6

就因婆母手艺好,周围邻居都愿意找她做衣服。特别是逢年过节,是她最繁忙的时侯,每年都要忙到年根,而无暇顾及自己的孩子。邻居们为了答谢她,给她送去点稀罕物,她总是婉言拒绝,从不贪图别人的任何回报。如果拒绝不了,她会再加倍回赠。

有一件事,让我感怀至今。在我刚过门不久,婆母因身体不舒服,去镇医院输液。在同一间病房,住着一位被大面积烫伤的农村中年男子。由于家境贫寒,治疗三天后,因交不起医药费而停止用药,他将面临着全身感染的危险,愁得男人的妻子直抹眼泪。

看到此景,婆母输完液当即回家拿了三百元钱,去医院送给那人的的妻子,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那男人康复后,打听到婆母家的住址,和妻子提着一帆布袋煎饼和小米作为搭谢。

那天赶巧,我们也在家,那夫妻俩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屋里简陋陈旧的摆设,说:“你那么慷慨的拿出钱给我治病,我以为你家很富裕呢,没想到你也过得这样俭朴……”

说完扑通跪在婆母面前,流着泪说:“大娘,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我现在还没有能力还钱,等我有了,一定还您……”

婆母赶紧扶起那男人,安慰道:“我既然给你垫上这钱,就没打算让你还,谁都会遇上难处,让我碰上了,救救急,应该的。”

一会儿,婆母将剪饼和小米从帆布包里取出来,趁夫妻俩不注意,将一百元钱悄悄塞进包里。

那夫妻俩流着感激的泪水,依依不舍的告别了他们的恩人。

还有一件事,一直感动着我。在婆母的宿舍区住着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有五个儿女,但都不尽赡养义务,有时儿女多少给她几个钱,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只好挨饿,忍受不过就去邻居家讨饭吃。

婆母听说后,对如此不孝之子非常气愤,想替老人讨个说法,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婆母不忍心看着老人受苦,三天两头去看望,送吃的。

过年的时候她将这事说给大儿子听,从此我大伯哥逢年过节给老人买上袋装面、米、油,给老人送去,这样坚持了好几年,直到老人去世。

婆母平时生活极其俭朴,省吃俭用,将省下的微薄工资除了孝敬自己的老父亲,就是救济庄里乡亲贫困家庭,甚至是遇到难处的陌路人。

婆母善良慷慨的品质,深深影响和感染着我,内心笃定,无论学艺还是做人,我心甘情愿的拜她老人家为师,做好她的徒弟。

临走时,婆母送给我一本己经泛黄的裁剪书,希望我对照裁剪书,掌握更多的裁缝技巧。她告诉我,一件成衣三分裁,七分做。一个好的剪缝必须长期修练,具备扎实的基本功。

裁缝(上)

短短几日,收获满满,我挑战了这辈子从未想做而不可能做的事情,是我人生中一次很大的转变。我开始变得在做一件事情时,静得下心,耐得住性,变得专注、认真、细致。

不知不觉那个强悍的男儿从我内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细腻柔顺的小女孩。

所有这些改变都令我始料未及,这意外的收获,不经意的改变,为我以后的生活注入了新鲜活力,增添了绚丽的色彩。

7

回家后,我安耐不住迫切的心情,取出那一大包袱布料,恨不能一下子都将它们变成各种款式的成衣。

我很庆幸,当初母亲作为陪嫁,送给我的那部“上海牌”缝纫机,这下可派上了用场。当初我还不愿意要,嫌占空。母亲劝说,就是跑直缝,缝缝补补,省得用手缝或者求人,我才勉强接受。

别人学裁缝都是由简到繁,而我是由繁到简。由于起点高,为以后的服装制做打下了一个好的基础,所以不管做什么款式,并没感到困难。

我先挑出一块灰色的毛绦面料,利用女儿所有睡眠时间,连续三天三夜为丈夫做了一身西服,饭顾不上吃,觉顾不上睡,通宵达旦,饿了就随便啃口干粮,困了就迷糊一会儿,简直像着了迷一样全身心的投入到制衣的每一个环节中去。

心想等丈夫出发归来,就能穿上我为他亲手制做的西服了,他一定很开心。

就在第三天晚上十点多,到了钉纽扣最后一道工序,我兴奋的一手拿着已经做成的西装前襟,一手在飞针走线的钉纽扣。

突然,感到一阵心慌、头晕,自己心里有数,由于几天没怎么吃饭喝水和过渡劳累造成的,我硬撑起身子喝了点水,吃了点东西才慢慢缓解。

丈夫回家后,还没来得及坐稳休息一下,我就急不等待的让他穿上缝制好的西装,任我摆布来摆布去,上看下看,左瞧右瞧,最后自我感觉不错,我将他推到穿衣镜前。

丈夫用惊异的眼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连连问道:“这是你做的?真是你做的?”

我洋洋得意:“你媳妇手艺咋样?”我没将自己晕倒的事告诉他,免得挨数落。

丈夫不禁惊喜的夸赞:“太了不起了,三日不见,真是刮目相看,这不跟商店里买的一样吗,才学了多长时间,就做的这么好,服了服了……”

听着丈夫的夸奖,看到他那修长的身材身着灰色的西装,更显挺拔干练,我内心倍受鼓舞,更加激发起我对服装制做的极大兴趣和热爱。

没想到,这一发而不可收,我将那一堆包袱里的布料,一块接一块的裁剪,缝制。

我给几个月大的女儿做了小褂小裤,感觉小小的衣服穿在小小人儿身上,那么美妙神奇,那么可爱有趣。

我也为自己挑选了几块布料,做了几件连衣裙。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穿连衣裙,而且是自己给自己亲手缝制的。

至今记得,当我对着镜子试穿我人生中第一件连衣裙时,心情是那样的激动,我筒直不敢相信,那镜子里穿着浅粉色连衣裙的人是我吗?是那个整天灰不溜秋的假小子吗?是那个除了穿一身深蓝色的列宁服,就是着一身军绿色的女兵服、素的不能再素的那个没有一点姿色的小女人吗?

我沉浸在自我陶醉幸福之中,丈夫端起那部傻瓜照相机,为我拍下这一开心快乐的时刻。

裁缝(上)

8

转眼,产假结束,正值夏天,上班的第一天,我穿着那件浅粉色的连衣裙踏进了工厂。所到之处,见到我的人无不赞叹:“太漂亮了!”

下班路过厂门口时,我走在一拥而上的人群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深知,是我穿的连衣裙吸引了他(她)们的视线。

还时不时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她变化真大,怎么生完孩子像变了个人似的。”。

“看,她穿的裙子真好看,不知从哪里买的,一定很贵。”

厂里的女工友们后来知道我穿的裙子是自己做的,她们大为惊讶、赞赏、羡慕,从而也唤起她们的爱美之心。

那时,随着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过渡时期,人们开始逐渐转变传统观念和保守思想。对于着装打扮,才开始由原来清一色的黑、灰、蓝,往不同色彩和面料转化。

那时穿裙子的女性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县城可谓凤毛麟角,女同胞们从内心渴望美,渴望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但又放不开,想穿又不敢穿,爱美又不敢美。

当她们看到我旁若无人的穿着连衣裙穿行于人群时,内心也开始蠢蠢欲动,争相去商店选购或者去制衣店定做裙子。

有的同事买了布料请我给她们量身缝制。家里有缝纫机只会缝纫不会裁剪的同事,就让我为其量身裁剪,她们拿回衣片自己做。

当每一件线条优美的连衣裙,裹着她们的腰肢,凸显出她们匀称的身材,这充满女人味的装扮,立刻使女同胞们自信满满,感受到流光溢彩的飘裙给生活带来美的享受。

那个夏天,是属于我们女人的世界,每当下班,卸下工装,换上轻盈飘逸的连衣裙走出厂区大门,一个个窈窕的身躯,一片片裙角飞扬,让人感到清新浪漫、婉约柔美,以至于成为当时工厂的一道亮丽的风景。

裁缝(上)

从那以后,正如婆母所言,我想穿啥就穿啥。根据自己的品味喜好的,自己为自己量身打造,设计款式,制做衣裙和成衣。

我每做一件新衣,总是盼着回家,向婆母展示自己的“杰作”,喜欢让她与我共同分享这份美好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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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但为自己做,也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为家人、亲戚、朋友做各种款式衣服。

在制作过程中,我都将对亲人的爱,对朋友的爱,全身心的倾注到每一针每一线中去。每当看到他们满心欢喜、满意的身着我亲手做的衣服,我由衷的开心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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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特别欣慰的是,当父亲母亲碰见邻居或熟人,夸老俩个穿的衣服板正好看时,父亲会很自豪的对人家说:“这是我闺女给做的。”

我感觉好幸福,能在父母有生之年,穿上自己亲手精心缝制的衣服,这是再幸运不过的事了。

从此,家人所有穿的衣服,都由我亲手设计制作。我也喜欢用一组组镜头,留下一个个幸福美好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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