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小明今天睡过头了，上班迟到。领导说，这得扣钱。小明看了看余额，想着，扣吧，扣吧，反正还有挺多。领导看小明态度挺好，就说，行，就这吧，你先去忙吧。

小明回到工位，隔壁实习生送给他一瓶酸奶。小明放在桌子上，没喝，他想着先认真工作一会儿再偷懒。实习生是个漂亮女生，还没毕业，过了实习期，也许就能留在这个公司。小明在工作上对她帮助很大，平常自己买吃的带到办公室，总想着给小明买一份。实习女生对小明有好感，因为小明年龄不大，也就比女实习生早毕业两年，还有，小明身上总有一种松弛感，他老是迟到，哎，女实习生想，这就是松弛感吧，永远比上班时间晚十几分钟，不像我们踩着点风风火火、但又极其狼狈从地铁口跑出来，在电梯里和其他打工人挤成沙丁鱼。哎，女实习生想，还是有钱，一点儿都不在乎扣工资。

 中午下班前，小明的母亲打电话给他，叫他回去相亲。小明乐意得很，打算向领导请个假。领导觉得这个月已经扣了人家这么多工资不好意思，再说他是要相亲去，也是正事，就批准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女实习生看到小明工位上的酸奶还在那儿。阳光很毒，照上一下午，尽管有玻璃，但也影响口感。她就把酸奶送给公司里养的一只很肥的橘猫。领导平常没事，总是抱着它办公。员工们常常拿小零食塞给它。它什么都吃。 橘猫舔完了倒在碗里的酸奶，在小明的工位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下午，孩子们放学了，领导把自己的小孩子带到公司。小孩儿爱和猫玩儿，把书包里剩下的面包和牛奶一股脑都给它吃了。 领导不把猫带回家里。猫就是公司的。等到办公室灯灭人空，只有一只孤零零的橘猫窝在老板的办公椅上。它看着外面黑暗里的光影晕晕乎乎地睡着了，梦见自己变成了老板，计算员工们应该发放的工资和房租水电。可惜它对数字不精，还没干一会儿，就被数字弄糊涂了。

第二天，它又看见小明和女实习生。小明在桌子上发现不少猫毛，尽管他不喜欢猫。女实习生忙得很，没空陪着它玩儿。老板一会儿一个电话，只顾把它搂在怀里顺它的毛。它抖了两下身子，从老板腿上跳下，跑到外面办公室，看见小明懒懒地坐在工位上，一边喝着女实习生送的酸奶。它有点馋，就跳到小明桌子上，打滚撒娇。女实习生笑了笑，从桌子底下又拿出一瓶酸奶，倒在碗里。猫一会儿就舔干净了。

 猫舔干净酸奶，又趴到小明桌子上，那儿摆着一摞摞文件，文件上全是昨天梦见过的数字。小明活儿很少，老板又很喜欢员工们暂时放下工作陪猫儿玩儿，他就教它识字。都是简单的数字，猫比小明聪明得多，他小时候得花上一个学期才能弄清数字的算法，猫用一下午就全弄明白了。到了下班的时候，老板照例把猫锁在办公室里。它那会儿已经不在乎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又黑又冷，脑子里装满了数字。

 晚上，它又梦见自己变成了老板，还在算员工工资和房租水电。它啪嗒啪嗒地用两根手指摁着计算器，由于不熟练，到了早上办公室上班的时候，它还被圈在数字丛林里，晕晕乎乎的。 照例，女实习生给它一碗酸奶，它又缠着小明教它使用计算器。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真是忙啊，猫最后伸了伸懒腰，对着办公室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喵一声，说了再见。

晚上，梦境跟前两天的一样，还是对着一堆数字。不过猫感到自己掌握了算法和计算器，啪嗒啪嗒地，用了一个工作日，就完成了数字的处理工作。但这时还不过才是半夜，猫的梦还在继续呢。他跟其他员工一样，在该下班的下午六点半，从办公室走了出去。它这时发现自己是老板，还有一辆车，但不知道要开往哪去。它从没去过老板的家，自从出生后就被抱到办公室里养着。现在，它下班了，该往哪去呢？

 它只好悻悻地找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馆子吃饭。它愁苦地看着馆子里其他用晚饭的人，有像女实习生和小明一样的年轻男女，有像老板那样的中年男人，围着坐的是他们的太太和孩子。馆子很热闹，不过猫却觉得不是滋味儿。像是心底漏了一个洞。它吃完饭，却不知道往哪去。猫最后还是回到办公室里去，那儿虽然冷清，但是胜在熟悉。 早上，办公室刚刚打开门，猫就疯了一样，哇地一叫，窜出去了。它躲在花坛里，员工和老板们怎么都找不着，老板甚至为此报了警，甚至通知物业，叫他们帮忙找找丢失的猫。等到下午下班，猫看见老板出来了，它悄悄跟在后面。等老板准备开车走，它就一下抓住车底。 老板回家吃饭，对太太和孩子讲起，公司的猫丢了。孩子为再也见不到它伤心地吃不下饭。太太跟着着急，明儿是周一，晚上饿肚子影响孩子休息。 猫只好在这个陌生的小区里将就一夜。它一整晚都没敢合眼，因为不时会有野猫或者野狗跑到这儿，嗅嗅它，但也许是闻到它身上办公室纸墨和打印机的味儿，摇摇头就走开了。它一晚上都没做梦。

早上，它趴在老板的车旁等着。老板和孩子一眼就看到了它，不过它昨晚由于吹了太久的风，在花坛里窜来窜去，身上脏兮兮的，黄毛变成了黑色。老板说，这才不是公司的猫呢，它又脏又臭。 猫被扔在小区，变成了流浪猫。它身上办公室的气味儿消失了，被小区里的野猫们接受了。由于它曾经在办公室里受过简单的会计基础教育，比别的猫都强，很快坐上了野猫家族的会计师的位置，任野猫们偷来的、翻垃圾桶捡来的还是好心的孩子们施舍的食物，都由它过目并记账。下午，它就光是懒洋洋地躺在树底下睡觉，偶尔被人赶走，大多时候都没人打搅，再也不做变身为老板的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