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那些老去的青春
村里那些老去的青春
这一年，指针忙忙碌碌，春天的气息仿佛还能嗅得到，夏天的热度依旧有余温，可秋就过不去了，它来得那么慢，又那么伤感，将近一个月的情绪低谷，把村里所有的生命都浇透了，同时也凉透了人心。印象中庭院从未如此狼狈，秋也从来没这么悲壮。
有时候天空的秘密太遥远，即使我们清楚知道那里藏着心事，也猜不透。周遭的事物躲不过连绵的秋雨，变得苍凉许多，它甚至让一些草木比往年破败了不少。至少第一次从朋友圈发的小视频里，我没认出家中那庭外那熟悉的一幕，不敢相信这一切来得那么陌生，残枝败叶到处都是，地面因为雨水浸泡已经生出一层地衣来。
长途大巴的颠簸，我终于接近这片乡土。乡间公路两旁的万寿菊依旧在风中娇艳芬芳，似乎并不在意秋天的消逝，稍不留神，我差点错过了熟悉的路口，只因她们太惹眼。
回到家，给妈妈厨房帮手，闲聊时探听村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小到猫狗，比如，我家来前前后后来个3只猫，有一只特怕生，左眼好似熊猫眼，有点高冷，不与人亲近。重要事件就是村里有人殁了，听闻有生命逝去心里难免有些难熬。
大概4月份，村里一位中年大叔去世，说是突发脑溢血。大清早还精神干活的人，中午就倒下了。这让左邻右舍都唏嘘不已，感叹人生无常。小时候，大人都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长大后想来那应该是逝者离天堂最近的路。
家乡的夜空特别美，群星璀璨，好久没有看到星空的我，站在门口仰望许久，直到奶奶叫我进门睡觉。习惯了晚睡，突然回到家，有些不适应家人的作息。天黑就准备入睡，手机屏幕的光亮也不忍破坏这静谧的夜。墙上的挂钟成了黑夜的眼睛，指针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催促着我，我的睡眠仍处在酝酿中，听着奶奶熟睡的声音，我竟有些羡慕这份安然。然后在思绪混沌时把自己哄睡。
我慢慢睁开眼，灯光甚是晃眼，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我伸手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3点钟，“你咋醒了，奶奶？”我迷糊的语气略带不满。
“睡不着了，抽根烟”。你也醒了！
然后启动了我们的深夜聊天模式。
我特意关心了这欠缺的时日。问了她老人家平日里好多琐碎的事，尤其是从她话友的病逝，想探听一下她对生老病死的想法。
9月末，正值秋天，邻居家的老奶奶病逝了，前前后后也就十来天。其实，我听得出她言语间的羡慕，老人走得干脆，少受些罪，是生命尽头的福气。
出门在外的日子，每次打电话总是会和家里人聊日常，躲不了一日三餐、家长里短和鸡毛蒜皮。起初听闻老人家病了有些日子了，再得知病情有所缓和，当时还安心许多。不久从妈妈口中得知，在外的几个孩子都回来了，想必是病情加重了。不多时日，传来的已是帮忙操办丧事的信了。
村里的老人一个个都走了，她一直是奶奶最近的话友，为人和善慈祥。两个老人若是在远处看到对方的身影，就会招呼着聚到一处。她们经常凑在一起，坐在隔墙院子里横放的那根石电杆上唠嗑，拉家常。家中的里里外外，村里的大大小小，她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候出入院落的我，或是和妈妈正坐在庭院内享受日光浴时，都能听见她们声音里的开心和满足。
最后的时日，只能躺在床上，她的女儿在照顾。奶奶说她一天能去好几趟，跟她说说话，陪她解解闷。
“那你们都聊着什么呢？”我很想知道她们老姐妹最后的相处时光。
有次问她:“那你病了这么久，真要走了，有什么牵心的吗？”
“没有，没啥丟不下的。”这是那位老奶奶的原话，我从奶奶口中得知时，竟有种莫名心酸。
突然反问奶奶，等到若干年后你走的那一天，那你会不会有牵挂？
奶奶顿了顿，我在想她心中的可能性。
“没有”。奶奶脱口而出。
我有些不相信，确切地说我不愿相信，“真的没有吗？我想再确认下。
看到奶奶摇了摇头。
“那我呢”，我盯着她的眼睛，扫视脸上的轮廓，顺至嘴角的横纹，有些委屈地问她。
听奶奶说这话时，突然会责怪自己，是我没能做到值得她留恋和不舍的事。
没有，是因为我长大了吗？不需要她老人家的宠溺和陪伴了吗？可我依旧那么依恋她，很想我还在原来的位置。我可以慢些成长，一点点绊住她衰老的步伐。
我突然意识到，长大以后，我再也没有理由去挽留一些东西，甚至去占有一份疼爱不放手。
世间的亲情，在生命的末端竟也如此枯干！
人老了，可真折腾不起。颠簸的路，让她遭了不少罪。最后因为生理失调，还让她失了最后的颜面，可这些谁又为病人考虑过呢。大多时候，亲人只顾着看病，反而忽略了对人情绪和思想上更多的关怀。
人活一辈子，到底图什么呢？
最后想到圆满。生命尽头潇洒地走，不贪恋热坑，也不遭受久病，卧床不起的苦罪。这算是很多老人万分羡慕的辞世方式。
以前觉得生老病死是很自然的事，现在渐渐意识到死亡是一件多么无力的事。
什么时候会感受到离别的分量。大概是再见时第一眼有些人容颜衰老至你不敢相认的地步。
那满头花白的头发，你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是怎样难熬的岁月才稀释掉那多年的黑发。生活重担下佝偻的腰，你会意识到分离多久，都来不及填补。头发可以重新染色，可再也直不起的腰呢？我们拿什么来换取，衰老是改变不了，但参与到岁月的忙碌中，至少会记得这些变化的过程，不会在面对时那么仓促，那么措手不及。
以至于这一切出现在眼前时，我们错鄂的神情和自责的心情还能寻到着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