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丨鲸歌
能听到吗……
能听到就最好了……
一定能听到吧，我的声音……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闭上了眼……
百花香
一百亿里面总会有一个吧，有一个不同的人。
即使在这个能够随意在星海中航行的时代，能够遇到宇宙中几乎所有人，仍旧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原因。只是，我的嗓子所发出的频率，人耳听不到。
但是，不只是人耳。据说，星海这么多的地方，各种物种，没有一种发出的频率和我相同。
偌大的星海中，我能发出声音，但是没有人听得到。很讽刺的一件事是，我也听不到。我的耳朵，倒是很正常。
夜空晴朗的时候，我喜欢在山上，看着漫天繁星。虽然他们都说我是独一无二的，但我仍旧相信在宇宙的某个角落，会有能够听到我的声音的生物。
我弹着手中的卡林巴琴，哼唱着我唯一会的歌谣。好听吗？难听吗？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要尽力发出我的声音，即使没人听得到。
“该回去了！”
我听到后面有人叫我，我回头，老陈站在我的背后。
在收养我之前，老陈一直是这里的一个流浪汉。有一次捡到我之后，他就开始找了一份正经的工作。
说是正经，实际上也就是在垃圾山这一片分类垃圾，做一些东西，拿到集市上卖。说真的，他的手艺是真的好。
老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他一直告诉我，我是他亲儿子。但是他的事，周围还是有人知道的。不过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
那件事我也没有问过。忘了说，他教会我用纸笔交流，我可以告诉他我心里所想的一切。
只是，我也有着我的秘密。
五年前，老陈去集市上卖东西的时候，垃圾山运来了一个小型的飞船，比较复古的款式，像是几个世纪前在水上航行的小船一样。
我也叫它小船。
在那之前，我就一直相信着在宇宙的某个角落，会有能够听到我声音的存在。几乎所有人都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老陈不这么说。
“宇宙这么大，一定会有的。”
我很清楚，如果我要去寻找的话，我就一定要离开他，放弃这里的生活，开始流浪。五年里，我一边修着飞船，一边琢磨着该怎么告诉他。但是，我一直藏着小船。我害怕他以发现了小船的方式得知这件事。
说真的，我不舍得离开他。他今年已经六十多了，恐怕能在这世上的时间也不多了。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本来只是出了一点故障的飞船，我修了五年。
直到两个月前，飞船修好了。我随时都可以走，但是，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告诉他。但是再过几天，这个地方就要因为一些原因施行禁飞令了。我只有几天了。
“你看！我今天在集市上找到了什么！”
到了垃圾山下的房子之后，老陈拿出一盒东西给我看。
“闻一下这个。”
老陈把盒子里的一片花瓣递给我，脸上笑嘻嘻的。我放在鼻子旁，一股我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味直冲我的大脑，像是百合，又像是牡丹。一时间，我只感觉有近百种芳香交织，充盈了整个空间。
“这是百花香！我好不容易淘来的。”
老陈把花瓣拿了回去，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变。
“这一盒，都是百花香的种子。我打算明天啊，咱们种下去。大概过个一两年，花就能来了！到时候，咱们这个地方，就全部都是百花香的味道了！”
我看着老陈的笑容。真的，我不舍得走。但是时间真得不多了。
第二天，我和老陈花了半天的时间，在垃圾山的一片空地，把百花香种了下去了。距离禁飞令，还有两天。
有了百花香，老陈应该不会那么寂寞了吧。
晚上，老陈睡着的时候，我把要离开的消息写在了纸上，放在了他的枕头旁边。这么久，我竟然还是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告诉他。
我带上飞行必须的东西，到了我的小船旁边。启动需要十分钟，我透过玻璃看着垃圾山。虽然并不怎么美好，但我毕竟生活了二十年，也是我的家了。
突然，我听到有人大喊我的名字。我向声音来源看去，是老陈。
“你，真的要走了吗？”
我沉默不语。没有纸笔，我就只能是听老陈说话。
老陈距离小船只有几步，他伸出右手，试图碰到飞船，但是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之后，就放下来了。
“……走吧，我知道你一定会走的。再不走，你这辈子就要都留在这里了。
“说真的，我以前还真没想要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你想去寻找能听到你的声音的存在，我知道。虽然我也不知道是否存在，但是我会一直支持你。走吧，孩子大了，哪有不出去闯闯的。”
我转过头，我不想要看到这分别的时刻。这么久了，知道自己还会哭，就已经够了。
“要是有一天累了，循着百花香的味道，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随着小船的轰鸣声，我开始了自己的流浪。目的地，未知。
星火莲
十几年之后，我仍旧在星海中航行。我到了几十个星系，但是还是没有能听到我的声音的存在。
宇宙中有着很多传说。
传说在最大的黑洞后面，有一片彩虹海，那里黄金在河里流淌，宝石遍地，空中铺满巨大的彩虹，可以实现人们的任何愿望。
传说在危险的小行星海，有着宇宙中最美的星火莲。它绽放时的魅力，会吸引飞船不断靠近，直至在星火中毁灭。
传说有一种比星球还要大的鱼，以小行星为食，在星球之间游曳。
宇宙中有些很多浪漫的传说，但是这一切，都仅仅是个传说。从来没有人见到过这一切。
有时候，我也在想，也许能够听到我的声音的存在并没有吧，也许我是这宇宙中唯一一个。
这种孤独感，当身处无边无垠的宇宙的时候，异常强烈，几乎会吞噬我所有的希望。
睡梦中，老陈和那片垃圾山不止一次出现。这应该是每一个流浪的人都会有的吧——乡愁。
但是已经决定了流浪，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回去？我只能不断向前，不断向前。
有一天，小船的警报声吵醒了我。我醒来一看，小船已经在一片小行星里了。
对于在宇宙中航行的人来说，大型小行星带是仅次于黑洞的恐怖存在。因为就目前来说，没有谁的驾驶技术可以好到轻松地离开这里，即使是最擅长操控的卡斯星人，也会损伤部分船体。
而这一片小行星带，是那种我甚至没听说过的大。
但是不管怎么说，坐以待毙不是我的做派。
我操控小船，试图离开这里。但是，小船的高温警报又开始响起。
在修小船的时候，我把找到的最好的探测仪器装上去了。我看向四周，看到了小行星带所围绕的一个巨大的火球。
说是火球可能不太准确，因为这个应该就是吸引了这么多小行星的恒星。
那个火球，此时表面上出现了数不清的如同花瓣一般的火道。花瓣不断的波动，让它变得更加梦幻。炽热，灿烂，如此充满活力。
如果说我一时间想到了什么的话，大概就是星火莲吧。
语言形容不出的美，让我忘记了飞船正处在危险之中。
也好，临终前能见到一个传说，也算是幸运了吧。
只是可惜，还是没有找到能听到我的的声音的存在。
我的双眼止不住地盯着星火莲，直到它绽放。随后，气浪推着小船，撞到了小行星。
我失去了意识。
鲸歌
见到星火莲后的一年，我驾驶着一个新的小船，在星海中航行。
和之前不同，这次我有了目标，尽管那又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当时，我的确失去了意识。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在一艘非常大的飞船上了。
“头儿！这小子醒了！”
一会儿，一个卡斯星人走了过来。
“算你命大，我能正好从那边路过。晚一会，你的命都没了。”
后来，我逐渐了解到，这一行冒险家是为了寻找另一个传说，大鱼。但是他们到了那个传说中地方，却出现一道力场，怎么也进不去。隔着力场，里面的一切都看不到，也侦测不到。飞船的侦测表示，只有生命体才能进去。但是里面是致命的。没办法，他们只能回去了。
我在飞船上生活了几天，还是打算继续去航行。船长也是个好人，给了我一艘他们备用的船，上一代船长留下的一艘飞船，和我的小船是同一个型号。
有天，我又在看着窗外的星海，弹着我的卡林巴，哼唱着我唯一会的那首歌。
“你到底是谁？”
突然，船长出现在我的背后，手上拿着一个仪器，正在亮着绿色的光。
通过纸笔，我告诉了他们一切。
“听着，也许这很奇怪，但是你知道这个仪器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我摇了摇头。
“我们想要找的大鱼，它们会发出一种独特的声音。这个仪器可以感知到那种声音，来让我们寻找它们。但是刚才，你的声音让仪器有反应了。”
于是，我开始了寻找大鱼的航行。如果大鱼发出的声音和我一样，它们大概也能够听到吧。虽然船长被力场拦住了，但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
根据传说，那个地方生活着一种比星球还要大的鱼，在那里游曳。那算是宇宙中最古老的传说了。据说那个地方可以传播声音，但是空气中的物质，对于其他的生命都是致命的。
于是，我终于到了那个地方，小船也显示遇到了力场。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即使可能性不大，即使会让我永远停留在这个地方。
我打开了舱门，感觉已经无法呼吸了。我伸出手，不断向力场靠近。
即使没有希望，即使只是一个传说。
穿过力场，那是我这辈子所追求的一切。
蔚蓝的背景下，一群巨大的蓝鲸在那里游动。在它们面前，星系显得如此普通，就像是它们的玩具一般。
这是一个宇宙可以拥有的所有浪漫！
我用尽力气，大声地叫了起来，把肺里的空气全部都释放出来！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能听到吗……
能听到就最好了……
一定能听到吧，我的声音……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闭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