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伤口
我新买了一把修眉刀。本来有一把,用了挺久了,很钝。修掉一根眉毛,都得用手辅助着按住眼皮,使劲刮上半天。
我已经将就它很久了。主要原因也是很少用到。闲了没事,想捯饬一回眉毛时,才用一下。很多时候,只是任由眉毛生长,爱长啥样长啥样吧。这样,反而有种“原生态”的美感,我自以为。
这一会儿,闲心上来了。拆了包装,取出修眉刀,小小的一把,对着镜子,开始修眉。对了,偶尔,我去做护理,护理师也会帮我给眉毛简单地修理一下。我的眉毛又浓又黑,一向也只喜欢简单地修修,在自然眉形的基础上,将周边的稍微理一下就可以了,这样比较自然。她们手法极熟,人躺着,眼睛闭着,也看不到,但能听到。刀刃在刚敷完面膜湿润的皮肤边上,辐射出微弱的寒凉感,与眉毛依次接触,从根部切断,嚓嚓有声,细微,均匀,听着还挺享受。
我修着自己的眉毛,想着别人给我修眉毛时的那种娴熟技艺,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突然,一丝疼痛袭来,我贴上镜子一看,左眼眼角上方,有一丝细细的血正冒出来。我将自己弄伤了。我愣了两秒,赶紧用手指压住那个小伤口。这下完了,我想,眼皮要是肿起来,或者结痂,留下疤痕,那怎么办。
我是疤痕体质,再小的伤口,都容易在皮肤上留疤。就拿一双手来说吧,上面就有多处疤痕。小时候学大人,拿新磨好的镰刀去割小麦,第一刀就划到左手食指上,割出一道斜斜的刀口,鲜血淋淋,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别家大人小孩都很忙碌,只有我整日里什么事也不用做,哪里树荫凉快,就到哪里去,呼吸着带有麦芒气息的暖风,漫不经心地想着一些事,养我那肿得像面包一样的手。而作为那年五月的纪念,我的手上也永远地留下一道疤痕。
还有一次,我发现手背正中央,皮肤下面能看到一个红红的小点点,很好奇那是不是血管,就拿了一根缝衣针,将皮肤挑开。那时也是年纪小,不然哪会如此作!细小的血液冒出来,我赶紧按住它。然后,那里就留下句号大小的一个疤。还有幼时,吃田地里生长的土甘蔗,不小心被锋利的甘蔗皮割破,留下的白而浅的细疤。还有……唉,我懒得说了。要是细数身体上的那些伤疤的话,那少不更事的往昔,那如水逝去的光阴,那造成伤痕的前因后果,那些疼痛呀,眼泪呀,悔恨呀,还有缓慢的愈合、恢复,以及为了抹平疤痕所做的种种徒劳无功的努力——比如买了各种去疤灵,还有漫长岁月中的遗忘、忆起、再遗忘、再忆起,都够写一本书了。而且,你大概也看出来了,我这说的还都是身体上的伤疤,还没说到心灵上的。
我得赶紧找消毒液,给眼皮上的伤口消毒。据说,皮肤上出现伤口,数不清的细菌就会通过这个伤口攻击到人体,所以得消毒。
这消毒液也是,不用时天天见到,到你用时,就不知道它跑哪去了。我用手捂住眼睛,到处去找消毒液。
又想起中学时一个老师,男的,教政治。这老师说话很幽默。有一天,他在讲着习题,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他的长相上去了,我当时可能是没认真听课吧,所以,也不知道话题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反正,就听到他说:“唏!我要不是年轻那会儿,看书时没事,老是喜欢对着镜子抠脸上的青春痘啥的,肯定比现在帅!”说完,斜瞅一眼全体同学,下巴一扬,眨了两下眼睛,眼神极妩媚。全班大笑。
拿棉签蘸了消毒液,小心翼翼地擦去伤口上的血迹。凉凉的,还挺舒服。伤口很小,擦两下就看不到了,只在新的血液重新渗出时,才能看到红红的一处。如果是其他位置,还可以贴个创可贴,但是,眼睛这个位置,那么一贴,也就没法出门了。我只好不停地擦,只要有血出来,就把它拭去。还好伤口小,血很快就不流了,甚至也不红了。看起来也不像会留疤的样子。庆幸。
我躺到沙发上,手还在捂着修了一半的眉毛,护疼似的遮住那个小伤口,担心阳光晒到它。我就那么懒洋洋地躺在正午明亮的阳光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