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妈妈的爱,像魔咒一样,让我鲜血淋漓
我寄命于一株千年杏花,离开了深山古崖,带着妈妈送我的蜜合色的绫织手帕
一
那是一个月夜,我独自在家。
像人一样,又感觉到了恐慌。
以前的以前,我们一家人与松、柏、桧、竹为邻,生活在深山古崖边:
我们听云抚岭千岁古,撑天叶茂四时春。夜静有声聆雨落,秋晴荫影观云坐。白云在头上时,妈妈从来不说话,而我爱听夏风与小鸟们吵架。
闲日里,博弈、调琴、咏诗词……
读诗的日子总会结束。一天,妈妈叹气道:“这只是轮回中的一个场景。你终将长大,妈妈很想让你能脱离轮回。”
于是我寄命于一株千年杏花,离开了深山古崖,带着妈妈送我的蜜合色的绫织手帕。
每当夜晚来临,我就有了九窍,貌若天仙。然而,我却孤单,也恐惧离家做人的感觉。
直到这一夜,我听到一个在院外读诗:
“禅心似月迥无尘”
他一开口,我已从诗韵中感受到他的心中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住着禅心,一个房间住着尘缘。一种是明月、清修,文字应情应景,且喻意高远;另一种是,心有尘而求禅的挣扎。人都说东土大唐,正值盛世盛诗。
今日听来,果然不假。可谓“六朝一洗繁华尽,四始重删雅颂分。”(四始,《诗经》的别称)
不知不觉,我从后宅走到院落一角,向外偷看。
“小师父,我想问你一下:‘一个人如何才能不想家呢?’”这是我的困惑,也是他的执著。
二
月光下,他又吟了半句:
“半枕松风茶未熟,吟怀潇洒满腔春”
我听出来,他和我一样,都很想家。为了脱离轮回,妈妈送我一个人来到这里;他应该也是为了脱离轮回来到这里。不同之处,他是真正的人身,而我不是。
院外,银光披远山,清风抚松李。
溪水自石边流出,香从花间飘来。石几上摆着茯苓饼,五盏香茶。他是个丰采的小和尚。
这时,小和尚又开口了。
“禅者,静也;法者,度也。静中之度,非悟不成。悟者,洗心涤虑,脱俗离尘是也。”
“夫人身难得,中土难生,正法难遇:全此三者,幸莫大焉。”
他说的与妈妈说的一样。自从来到人间之后,我第一次有了不恐惧的感觉。我随口念了两句:
“雨润红姿娇且嫩,烟蒸翠色显还藏。
自知过熟微酸意,落处年年伴麦场。”
尽管俗气了一些,但也算心里话。我一边念着诗文,一边攥着织帕,走出院子。小和尚看了我一眼,忙低下了头。
他说“禅,可静心”,而我听到了他剧烈的心跳。
“小师父,我想问你一下:‘一个人如何才能不想家呢?’”这是我的困惑,也是他的执著。
小和尚很痛快地答到:“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立行藏。修成玉象庄严体,极乐门前是道场。”
“噢!修行难吗?我妈妈一直让我走这条路,但是我一直没找到门径。希望圣僧不吝赐教。”我说。
“你妈妈是谁?”小和尚问。
“嗯,嗯……”我犹豫一会说,“是古崖边的一棵树,她希望我脱离轮回,所以让我一个来到东土。”
小和尚非常震惊:“你不是人?”
我只想一直在古崖边,与妈妈一起感天地以生身,蒙雨露而滋色
三
“我当然不是人!”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微笑地看着他。“妈妈说,人身没那么多,有九窍的动物也没那么多了,只剩一些花花草草可能还有机会,所以我是杏花……”
一盏烛火灭乡愁,满面清芳任君嗅。
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小和尚变了颜色,跳起来高叫道:“你是一类邪物,这般诱我,为何?”
“没有,没有。”我急得哭了,我一边用绫帕擦着泪,一边对他说。
“我不是邪物,只是我妈妈想让我脱离轮回,才送我来这。妈妈只说,修仙必需有人身,但她没说人身必在迷中。自从我来以后,我已忘记妈妈长什么样子了。我真的都忘记了,于是我每天每夜在恐惧中,直到碰上你,我想你教我一个法门,可以忘记恐惧。”
绫帕湿透的时候,小和尚的徒弟们来了。他们长得很丑、很丑,但让人羡慕的是他们都有九窍,还很像人。
小和尚好像没听到我的请求。他只是对徒弟说我是妖,是个妖。我对小和尚嚷道:“你不知道人身不够用吗?尽管我也想家,但是为了修行,我也会舍。我尽量不去想妈妈,你不是也想脱离轮回吗?我不妖。”
可是没人理我。那个叫猪八戒的持钉钯奔来了。
我转身想跑,可是妈妈留给我的蜜合色的绫帕掉了。妈妈的样子,我都忘记了,我怎么能舍弃这个手帕。
我跑慢了,可能是故意跑慢的。我死了,鲜血淋漓地死了。
妈妈是为我好,才让我以人身来感悟悲欢离合,成住坏灭。
然而人身再好,可修行太难。
我只想一直在古崖边,与妈妈一起感天地以生身,蒙雨露而滋色。
我跑慢了,可能是故意跑慢的。我鲜血淋漓地死了。
我想那条蜜合色的绫帕,会飘到古崖边,挂到妈妈的枝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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