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54 胜利以后
官渡那地方,袁绍的兵耗了大半年,仗打得像钝刀子割肉,割的还是自己。攻,攻不动;守,士气像漏气的皮球,噗嗤噗嗤往下掉。估计营地里,悲观厌战的情绪高涨。等到乌巢那边火光冲天,几十里外都看得见,傻瓜也知道粮草完蛋了。偏巧张郃又领着几万兄弟拍拍屁股投了曹,这下子,袁军那点绷着的弦,“啪”一声,彻底断了。
曹操这人精,趁你病,要你命。反攻的鼓点一响,袁军就演了出“集体大溃逃”,毫无章法,纯属本能。袁绍?这位四世三公的体面人,此刻只比谁跑得快,带着儿子亲信,一溜烟蹿过黄河,把屁股留给了追兵和七八万没船过河的倒霉蛋。这群人怎么办?投降呗。结果?被曹操一股脑儿全给“坑”了。《三国志·袁绍传》写得明白:“绍众大溃,绍与谭单骑退渡河。余众伪降,尽坑之。”陈寿老先生好心,还给安了个“伪降”的名头,可这坑杀降卒的屎盆子,还是结结实实扣在曹孟德脑袋上,成了他洗不掉的历史污点。
老话讲“杀降不祥”,听着像迷信,其实剥开看,里面是血淋淋的人性反噬——对失去抵抗能力的人下死手,这事儿在伦理的秤砣上,能压断秤杆子。政治家也懂,杀降是自毁长城,以后谁还敢投降?征服成本噌噌往上涨。可道理归道理,历史上杀降这事儿,像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曹操能容下杀子仇人张绣,转头就对袁绍的降卒如此狠辣?别忙着骂他精神分裂,这事儿跟他屠城一样,无非是屁股决定脑袋,利益驱动刀把子。
比比看:白起在长平坑了四十万赵国降卒,拓跋珪在参合陂埋了后燕四万降兵。跟官渡一样,都是奇谋险胜,赢得侥幸;都是对方成建制崩盘,整体投降;最要命的是,俘虏数量都多得吓死人,远超胜利者自己那点家当。冷兵器时代,管几万饿红了眼的俘虏?比驯服一群发情的野牛还难。稍有风吹草动,这帮人反水,就能让胜利瞬间变成自己的坟头。再者,粮食问题怎么解决?秦赵耗了三年,秦国也快被掏空了,哪有余粮养四十万张嘴?曹操更惨,自己都快揭不开锅了,乌巢又烧了。俘虏饿急了,不想造反也得反——肚子比忠义更会闹革命。
所以,摆在曹操、白起、拓跋珪们眼前的,就两条道:放,还是杀?放?放回去等于给对手“满血复活”,袁绍回去舔舔伤口,下回再来,绝不会犯同样的错。曹操拼了老命,撞了大运才赢下官渡,放虎归山?那是嫌命长。杀?名声是臭了,但眼前的安全和未来的威胁,算是暂时摁住了。这种“大胜”,像中彩票,天时地利加上对手犯浑,再来十次未必能复制。机会难得,代价也骇人。
我们总爱把古人从历史泥坑里拔出来,搁在道德放大镜下烤。看曹操收服张绣,啧啧称赞,夸他懂“以德服人”(虽然这“德”里有多少算计天知道);转头看他坑杀降卒,又骂他冷血恶魔。于是给他扣顶“双重人格”的帽子——这帽子扣得,跟说一个人既爱吃甜豆腐脑又爱吃咸的就算精神分裂一样,纯属扯淡。
仗打完了,清点战利品。曹操翻出一沓信,全是自己手下跟袁绍暗通款曲的铁证。普通人得好奇死,非得揪出几个内鬼杀鸡儆猴。曹操呢?看都没看,一把火烧个精光,还说了句挺实在的话:“当绍之强,孤犹不能自保,而况众人乎!”(《三国志·武帝纪》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这手玩得漂亮,深谙人性幽微。水至清则无鱼,穷追猛打,容易把自己打成光杆司令。这气度,算是乱世枭雄的清醒剂。
官渡这一仗,曹操赢了。说是侥幸?确实,乌巢的火、张郃的降,都像是天上掉的馅饼。说是必然?也对。袁绍窝里斗得欢,逼走了许攸、逼反了张郃,自个儿把胜利往曹操怀里推。曹操呢?韧劲儿足,兵够狠,小胜不断吊着士气,奇谋迭出顶住压力。成功这玩意儿,本就是“实力”和“狗屎运”搅拌在一起的怪味汤。
小时候看《三国演义》,官渡打完曹操立马搞个“十面埋伏”,袁绍气得吐血身亡,曹操顺顺当当收了河北四州,跟吃盘花生米似的轻松。长大了读史书才知道,历史没那么多快意恩仇。官渡只是把袁绍从“巨无霸”打成了“大块头”,曹操想彻底啃下这块硬骨头,后头还有长长的、沾满血和土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