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抑郁那些年(四)
序
“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没有为什么,我觉得作为‘人’我做这件事没有错,做为朋友的确是我对不起你。”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好。”
她是在2018年敲开我家门的,就叫她青云吧,青云直上的青云。
我俩是校友,在学校时由于专业不同很少有联系,我们都在过着自己的生活。我是在2016年暑假,学校组织的社会实践里第一次见到她。
火车是硬座,一千多公里,三十个小时的车程。同班的人都知道我个性孤僻,一路上没人同我言语。青云不一样,彷佛所有人都是她朋友,她和他们打牌聊天打得火热。
我坐在靠窗户的位置戴着耳机,偷窥别人的热闹。她是小太阳,闪闪发光的那种。这让我开始怀念从前的自己,想念回忆里的每一个人……她笑起来非常治愈,这让我有些恍惚,原来十来岁的年纪笑起来本该是这种模样啊……
那时的我是什么样呢?那是我拿到躁郁症检查报告后一个月,每日长眠的噩梦让我想要逃离。在得知可以参加社会实践后坚决的报了名。
我始终觉得离开家就好了,离开家病就好了,会开心,会睡个好觉,会像阳光下的正常女孩那样生活。
报名有多决绝离开的就有多仓促。我们是在东莞的电子厂工作,我无法忍受长时间如机器一般的流水线生活,发呆时我会把安装螺丝的机器钉在自己手上,一个个的小洞,不疼也不会流多少血。
我行尸走肉的生活了半个月,直到家乡的一个朋友穿越半个城市来见我。我突然意识过来,那些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于是第二日回去后我提出了想回家的要求,来时硬座的那个城市不是我的家,我所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家,能容纳我肉身与灵魂的地方。
被驳回了,辅导员说来了就得坚持。我说我不行,我是精神病,我会死掉的。
就在第二天我踏上回程的路,由于忘记带身份证只能做客车。好在那年客车还管的不严,我卖惨几句售票阿姨同情我卖了我一张票。
对东莞的印象大概是朋友口中的乱,她告诉我她某次走在路上被飞车党抢了手机,由于没松手跟着机车滑了很远。还有另一种乱,是我在客运站等车瞧见的,随处可见的垃圾,炎炎夏日还没有空调。
那年我还一个月满十七岁,独自从东莞坐大巴到云南,再转车回家。途中大巴车司机三番两次让我跟别人换位置,坐到前面去,我拒绝了,陌生人的搭讪我总是防备的。
直到后来经不住一对老夫妻的换位要求,我还是坐在了驾驶室旁边的小椅子上。意外的是这里可以抽烟,这是我的一个小确幸了。
直到快抵达云南时两个司机轮番要求我跟他们一起玩,虽然我还没有十七岁,但我又不傻,我能跟俩老大叔玩什么?在他们抵达时他们阻拦我之前,我迅速跑下车拿了行李去到售票厅买了一张最近回家的票。
云南到我家也要四个小时,一路的奔波使我苦不堪言,母亲让我自己打车去找她,我说好。
母亲总是这样,食言是常有的事,我也习惯了不再分辨真真假假,丝毫期待都没有,也无畏食言带来的失落感。
青云的突然来访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她说她去医院检查出了抑郁,知道社会实践时我的事就联系我了。
那时的我还是不爱出门,可我渴望有了解我的人,或者说有共同经历体验的人,便邀请她来家里。
那天下午我们聊了许多,具体的早已忘记,只记得夕阳照在青云的脸上,她治愈的笑容消失了,剩下无奈的苦笑,就在那一刻我决定要和这个女孩做朋友。
我们都是孤岛的鲸,只需匹配的药物便足以让我们惺惺相惜。
后几年同别人提起青云有描述我们初次会面,她得知我两年了还未痊愈实际是很绝望的,她太想好起来了,同当初的我一样。
我们的关系逐渐升温,我了解了很多有关于她的事。因父母离异双方都组建了新的家庭,她成了留守儿童。
“整个世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是多余的!”
“我知道。”我无法说出一些安慰她的话,我本身已是贫乏之人,没有同情,只是理解。
的确,世上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但他们有得选,他们可以选择爱哪个孩子多一点,或者更爱自己。
那以后我和青云常出去喝酒,有时喝到有些醉意后三四点回到我家,还能聊天到天明。
我们会讨论生与死的问题,讨论为什么活着,亦或是稀奇古怪的人类的起源,我们是否像电脑一般被人操控,按照程序走一生,但凡某个人开始思考,有了意识,便会回仓重新设定。
我们的一生是否只是一个程序?我们的思维是否是固定的?所有人为了活着而赚钱的意义是什么?
我们讨论了许许多多这样不着边际的话题,对了!还有梦!那些一团迷雾却有依据可言的梦……
2018年的青云和我是连体婴,她依赖我,需要我,爱我。我是她黑夜的启明星,我会告诉她吃哪种安定见效快,她会教我骰子怎么叫才不会输。
又过了一年,我再次复发,比上一次更严重,我开始流浪。没有目的也没有归程,为了维持生活和睡眠,我在酒吧做了外联。
我俩第一次去的酒吧便是我工作的地方。在另一个城市重逢本就很奇妙,我送给她我喜欢的裙子,她买了一碗冰粥却被我消灭干净。
而再次在酒吧重逢时我们却开始陌生,她不再处处周到的考虑我的感受,只一个劲儿的催促我和她别的朋友喝酒。
她总跟朋友说我能喝,可以随便喝。我喝着不情愿的酒,感觉到青云有了一些变化。具体的讲不出来,大概是我们没那么亲密无间了吧?
强大的占有欲我却没有实际行动,不去问她原因选择了沉默,实在不想喝了借口去了别的地方,在她的百般催促下我还是回去了,不曾想门口遇到时她丢下我便走了。
我们不似很久未见的老友,那感觉如同我只是个卖酒的,她是顾客。散场了,我们便各自消失在夜色里。匆匆重逢,紧接着就是离别。
当时还挺难过的,毕竟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和别人是应该区分开来的。后来就不会了,她总是丢下我一个人走,最近的一次是在医院门口,撂下我打麻将去了。
什么时候我们的友谊开始逐渐腐烂呢?或许是在我流浪的岁月里她遇人不淑,经历了几次恋爱竟得了癌,宫颈癌。她说不想治了,本来也不太想留在这人世间。
半年后再次见到她说是已经转了良性,她没告诉我治病的钱是骗来的。我只知道她变了很多,对待感情不再忠诚,最厉害的一次是脚踏三条船。
她只在有事的时候联系我,比如失恋比如和现任吵架自杀。我得替她圆场,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在另一个男人激烈的质问下我讲出了她不止一个男朋友的事实。
那个男人一开始沉着冷静,随后告诉我为她花了十几万,并且打算给她买套房。还好我告诉他,他也及时止损了,那个男人非常感谢我。
我问他大概要怎么做,他回复我:起诉。
诈骗罪金额巨大是三年以上啊!
在我的劝说下那个男人选择私了,打个欠条把钱还上就行。
这个男人挺傻x的,他会相信青云所有的解释,手机没电,在老家没信号……为了报复,他从另一个共同好友那里拿到了青云现任男友的联系方式。
我们都在岁月的蹉跎下变了样,她的改变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们都在过着自己的生活,当自己的生活都是一团糟的时候是无暇顾及旁人的。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件都不是闲事。
“我现在在嘉陵江边,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好。”
后来那个男人联系我,说她不会去死的,她最在意的从来都是她自己,她只是想知道哪个朋友背叛了她,用这种口气吓唬我希望我内疚。就在前一天还用吃安眠药去威胁那个男人,以此到达不用付任何责任的目的。
她能够逼出我口里的实话无非是太了解我,或许只用了解当时当时的我就够了吧……
这个世界乌七八糟,还好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