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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户口|初生(24 )

2018-07-08  本文已影响81人  丢由

这个长达四百八十八天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归家的飞机上李叶茴听到一曲早早下载但是从未入耳的英文歌,旋律诡异灵动却又让浓浓夜色充斥着浪漫温柔。机舱外是冰凉的黑色,李叶茴四百八十八天以来第一次全身心放松。她闭目养神,也明白自己无法入睡。

飞机在空中平稳后,李叶茴打开电脑,兴致勃勃地看着没有字幕的《Big Band Theory》。她意识到身后一个穿着帽衫的男生的好奇目光—他是中国面孔,身材纤细。李叶茴想,他也是私校生吗,也经历了我刚刚结束的一切吗?

李叶茴一夜未眠。

她推着两箱子行李和纪念品刚刚迈入机场大厅,就听到了王小红的声音,她循声望去,看到十三个月未见的母亲激动地又蹦又跳,还未等她走到面前就连连称赞:“终于瘦下来了…终于瘦下来了…”

爷爷快步走过来,见到她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李叶茴问:“奶奶呢?”

“奶奶在那边看着东西。”

李叶茴笑着挣脱开爷爷的拥抱,快步走向奶奶的方向。

奶奶静静地坐在原地,焦急地四处张望,但又紧张东西被拿而不敢动弹。即便看到李叶茴,她也不敢丢下东西走过来,只是一个劲地抹眼泪。

“奶奶给你包了饺子…”奶奶用手背擦擦泪,赶紧转身去找饭盒。

“是啊,奶奶四点钟就起来给你和面。”爷爷补充。

饺子是韭菜鸡蛋和豆角肉末馅的。亲口再次吃到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令人情思涌动,或许是记忆里的味道最完美吧。

爷爷开车带着一脸疲倦的李叶茴、喋喋不休的王小红和总是忍不住落泪的奶奶回家。

当汽车驶离机场,重新进入李叶茴那个熟悉的世界时,一股仿若隔世的感觉油然而生。一些地方的房屋拆迁,一些地方长出了即将成型的建筑,交大东路拐角处那个公用厕所被拆了,李叶茴常常光顾的报刊亭也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个巨型招牌,炫耀着祖国的繁荣昌盛。

一年有余的时间其实不算长,但是快速发展的中国每一天都在变样。李叶茴进屋后发现原来自己的家、家外的楼、楼下的院和自己一直赖以生存的印象有所差距。很多东西都变了,或者都没变,只是记忆扭曲了。

李叶茴回忆着在新加坡住过的那几间屋子,那些相隔千里的朋友,如梦初醒。

饭后,她看到午睡的奶奶不住地看着正在看电视的自己,便关上电视,静静地躺在奶奶身边。老人家望望她,在床上一动不动:“小茴,你还好吧?”

“奶奶,我很想你。”

“奶奶要午睡了。”

“好。”

李叶茴悄悄勾住奶奶的一根手指,望着老人眼角总也干不了的泪痕和沟沟壑壑,也睡着了。


叶茴三岁被王小红带到北京后,便在爷爷奶奶家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当然生性霸道的李叶茴在老两口又当爸又当妈的宠爱中有着小皇帝般的生活质量。其实严格来说这个家里她最亲的人只有奶奶一位,而爷爷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当然,爷爷李岩津的道德水平无可挑剔,只是一点就着的牛脾气和王小红不相上下,令众人牙痒。

爷爷李岩津是个好学之人,六十五岁学电脑买电脑,李叶茴出锅后还学会翻墙、看国内外野史时政;七十岁考驾照且荣获班级第一,72岁掏出多年积蓄买了车送李叶茴上下学--这些都是李叶茴长大懂事后对旁人津津乐道的故事,但那个时候的她从未想过其中厉害,对爷爷的一切“功绩”嗤之以鼻。

李岩津毕业于上海体育学院,然后在北京交通大学教体育,好歹也算是个“教授”。他眉清目秀,一双星星眼曾经迷倒过一批女学生,不过他脾气暴躁,正常沟通都让人望而生畏,更不要提胡乱考虑教职之外的私人情谊,便也被学生冠上“铁面李”之称谓。

不过以善良二字为标杆,李岩津还算是数一数二的道德模范。年轻时亲自救助过多名贫困生。有一次冒雪为一位来自四川的学生送钱买春运火车票,之后的40年每年都会收到去往四川旅行的邀请函。当然,生性好动却唯独不爱出远门的他从未赴约,但总把善举挂在嘴边,待李叶茴对其刮目相看。

但是李叶茴即便内心称赞,也绝不表露。李岩津--她爷爷,是她从小到大基本上不共戴天的仇人。

小时候王小红最爱问李叶茴:“你最喜欢谁呀?”

“妈妈,奶奶,还有叔叔。” -- 如果奶奶问,前两个的顺序就会更换。

“爷爷呢?”

“不在榜上。”

其实爷爷也疼她,从小到大一旦有个头疼脑热,老爷子总是二话不说扛上就往医院跑。李叶茴一天天长大、变重,李岩津也常常会有腰酸背痛的毛病,年轻时的刻苦训练难免会有磕磕碰碰,到了老年便是难以摆脱的折磨。即便如此,他依旧尽心尽力,在每一个关键时刻果断出手。

不过,李岩津关键时刻的善意根本无法掩盖他日常生活的“暴行”:随意吼叫、无端生气、蛮不讲理--比王小红有过之而无不及。

奶奶刘贝贝曾说,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剩下李斌和李铎这两个令人头痛的儿子,而是一个女儿,可能李岩津就已经学会温柔和疼惜。只可惜从小被混棒喂大的儿子们如今一个个都吃透了婚姻的苦闷,而暴虐成习的李岩津也收敛无望。

有两个关于李岩津的暴力行为的故事伴随李叶茴长大:

一是聪明伶俐的李铎小时候因为好奇拆了家里的电视机,虽然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修缮成功,却被李岩津痛揍一顿,打得患了轻微脑震荡。不仅如此,李岩津脱下他加绒的外套,像在体育课上甩铅球一样把大儿子扔进雪地,直到其基本冻晕才准许哭着求饶的刘贝贝把儿子接回来;

另一个故事关于李斌:当他还年少无知,某日理发店剃光头时,李斌随手捡起地上的烟头,有模有样地假装抽烟,怎奈何正巧被李岩津撞见,自知死路一条,便自罚三十大板以表歉意。好在李斌心眼多,从不明目张胆犯错误,便被李岩津赦免了。

对待儿子况且如此随心所欲,对待李叶茴也毫不手软。不过李叶茴非常倔强,而且“有仇必报”。每次老人家白天无意中赏她的巴掌,哪怕半夜趁其不备才有回击机会,也要睁大眼睛暗待时机,对其狂打一通:从小到大,李叶茴坚信只有为自己付出颇多的母亲才有资格对她动手动脚--下手多狠、理由多牵强都得闭嘴忍着,任王小红发泄。不过:李岩津,你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对我打打骂骂。--她从小就用这种腔调写日记,还在旁边配上一个乌龟王八的插画。

年年月月地磨下来,李叶茴和李岩津旷日持久的大战开始变得没那么惊心动魄:一来是李岩津真的老了、耳朵背了, 很多李叶茴大逆不道的反驳老人家都接收不到;二是王小红严令禁止李叶茴的没大没小。--一切都按照正常的爷孙手续走着,不过李叶茴心中总是有梗,可能因为她擅长记仇。

其实吧,蛮横不讲理也好,动手打人也好,这些倒也不是绝绝对对不可原谅。李叶茴最耿耿于怀的,是李岩津对刘贝贝的不可理喻。

刘贝贝是李叶茴最亲的人,没有之一。她性子急、脾气也急,但是却是李叶茴身边这些大人里她唯一敢反驳、也唯一会想她妥协的人。而李叶茴对刘贝贝的爱虽然是因为刘贝贝内心的软弱和行为的认输,但是绝对不是因为李叶茴的“欺软怕硬”。

李叶茴是刘贝贝一口一口饭喂大的,她感受得到刘贝贝对她的好是真心实意,而不像身边其他长辈那样有些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家长权威、有些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暴力倾向,最后有些是满足自己的一时口快--总之,长大后李叶茴回想起来,除了刘贝贝的平等对待,其他人的都多多少少打着“爱人”的幌子自我满足。

李叶茴读书时看到过一句话:为什么人吵架时会吼?是因为对方总也听不见自己内心的声音,所以才更大声吼出来引起注意。--刘贝贝会听,其他人不会听。刘贝贝看到李叶茴内心世界的渐渐丰腴,其他人不在乎。所以李叶茴最爱刘贝贝。

李岩津的暴脾气对于刘贝贝从来没有收敛:虽然没有亲自打过她,但是摔东西、大吼、大孩子...各式各样的威胁方法让刘贝贝每次都吓得不清,瘦弱的身体缩在沙发一角。偶尔鼓足勇气气不过吼回去一句,又被李岩津狠狠地又骂回来。

王小红也对刘贝贝不是很客气。本来王小红就是完完全全无所畏惧的,就连在公交车上抢座位、别人命令她把小小的李叶茴抱在怀里而不是单独坐着,王小红都会毫不犹豫地说:“有本事把她扔出去!”;在家居市场买风扇,对方价格稍不如意、好说歹说讲不下来,王小红就会毫不犹豫地进行人生攻击,说对方整个家乡都是坏人。李叶茴对此看在眼里、怨在心里,可是她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发飙的母亲肆无忌惮地挥洒自己的怒气,默默地心疼被骂的对方。

对于刘贝贝的教子之方,王小红也是批评得一无是处。她常常骂:“李叶茴,你是我的一件艺术品。从小我就培养你的艺术修养,带你去学小提琴、学油画,可是你看看你奶奶把你喂得跟个猪一样。”、“你奶奶从来就不知道收拾房间”--尽管刘贝贝每天都在忙着擦拭各种物件,可是因为舍不得扔东西,所以家里摆满了乱七八糟的纸盒啊、瓶子啊--“所以现在的你才特别不懂得整洁”...

这种背后对刘贝贝或属实或栽赃的诋毁令李叶茴非常不舒服:她讨厌别人推卸责任,也心疼刘贝贝的全心付出被人指责成这样。

但是实话实说,李叶茴对刘贝贝的爱其实也是有着杂质。她也爱吼、也不认输、也会任性,但是她的人性刘贝贝会放在心上,别人只会把她当成可以随意摆弄的孩童。

除此之外,奶奶对李叶茴的爱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衣食住行的完美照料,孙女离家后的洒泪思念、两个人的形影不离...户口事件爆发后,刘贝贝一夜白了头。一次王小红带着老两口去政府机关请求对方可以原谅李铎曾经的谎言,给李叶茴一条生路。刘贝贝“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打着自己的脸骂自己教育失败。老人家涕泗横流,在场者无不唏嘘。

可是刘贝贝的一跪是蝼蚁的一跪;不仅对于社会而言她是蝼蚁,对于整个家庭的其他人而言她也是蝼蚁。和李叶茴一样,她们都会被随意指责、谩骂,被用来满足其他人的各种阴暗心理欲望。当然,如此形容不过是和谐场面下的暗潮汹涌,但是李叶茴身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只看到了刘贝贝一张单单纯纯只想奉献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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