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
未央宫中,灯火通明。
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貂寺躬身在左。麻衣男子站在殿下,挺身而立,直视着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有如之前在操场上面一般,完全没有寻常人第一次来到来到皇宫时的慌乱。
皇帝倒也不恼,貂寺便不敢放声斥责,只是用利剑一般的目光刺着那麻衣男子。
还是这皇帝先开口赞道:“先生好武功。”
麻衣男子稍一躬身,作了一辑,以示还礼。
那皇帝见他不开口,只好继续说道:“这次召集天下豪士,御前演武,并非是朕一时兴起,而是希望能找到武艺高强之人,有事相求。”
麻衣男子终于开口道:“愿闻其详。”
皇帝说道:“前些日子,呼韩邪单于遣使来朝,对汉称臣,并请求和亲。朕便将宫女王嫱许配与她,以结天好。”
麻衣男子说道:“以一宫女下嫁,保汉匈两地太平,可谓大善。”
然而皇帝却面有忧色:“谁知那呼韩邪单于的长兄郅支单于听到这个消息,施以重金,请得天下第一刺客出手,欲行刺王嫱于出塞之路。”
麻衣男子便问道:“为何不遣大军护送出塞?”
皇帝为难道:“汉匈积怨已久,遣大军护送,恐生突变,还显得大汉用心不诚。”
麻衣男子继续问道:“为何不令呼韩邪单于来长安迎亲?”
皇帝回道:“呼韩邪单于正领军拒郅支单于于塞外,恐无法脱身。”
皇帝忽然起身,向麻衣男子鞠了一躬:“还请先生护送王嫱出塞和亲,保我大汉边塞太平。”
麻衣男子终于作辑还礼,说道:“愿为陛下分忧。”
皇帝大喜:“多谢先生。还不知先生姓名。”
麻衣男子道:“王秭,字兴山。”
皇帝正要开口,王秭却继续说道:“某平生钟情于剑,孑孓一人,不曾专情于外物。然而此去凶险,还请陛下能满足在下平生的几个心愿。”
皇帝连忙回道:“愿闻其详。”
王秭说道:“吾听闻《礼记》有云,‘天子饮食之肴,必有八珍之味‘,神往已久。”
皇帝笑道:“善。”转头向那貂寺吩咐道:“为先生设宴。”
宫中饮食,都有御膳房事先准备,以备不时之需。那貂寺方才吩咐下去,转眼之间,菜肴便如流水一般端了上来。
所谓八珍,乃“淳熬”、“淳母”、“炮豚”、“炮牂”、“捣珍”、“渍”、“熬”、“肝膋”八样。
“淳熬”是将肉酱煎熬烹熟,倒在稻米饭上供人食用。
“淳母”所用肉酱与“淳熬”一般无二,只不过是将稻米饭换成黍米饭。
“炮豚”是将一只小猪先洗净之后放在猛火中炮制,再浸入油中熬煮三日,最后取出斩件,佐以肉酱,陈醋调食。
“炮牂“的烹制手法与”炮豚“一般无二,不过是将小猪换成羊羔。
“捣珍”是去牛羊麋獐这些动物的里脊肉,除去筋腱,反复捶打成肉泥,烹而食之。
“渍”是选取牛身上最鲜嫩的部分,切成薄片,放在美酒之中浸泡一整夜,再调以肉酱与醋食用。
“熬”是将各种肉料锤打成一团,去其皮膜,撒上姜,桂,盐,烘烤成肉铺。
“肝膋”是将狗肝用狗肠脂肪蒙起来,放在火上烤炙,随后剁碎,与稻米合制成稠粥食用。
王秭一人端坐在殿下,旁若无人,一一品尝着这些原本只有天子才能享用的美食。
有些出乎那皇帝与貂寺的意料,王秭没有像他们想象一般地狼吞虎咽。他只是每样都尝一点,点到为止,没有任何失礼逾距的举止。
王秭食毕,再度起身,向殿上的皇帝又作一辑。
那皇帝问道:“这饮食八珍,可否满意。”
王秭回道:“不负盛名。”
皇帝便继续问道:“不知壮士还有何请求?”
王秭说道:“吾听闻宫中藏有名酒‘洪粮’,为武帝挚爱。”
皇帝听了大笑道:“壮士好见闻,这‘洪粮’美酒,确实是朕这汉宫一绝。”
那貂寺见状,连忙吩咐下人取酒。
不一会儿,一坛“洪粮”美酒就从宫中深窖中取了出来,一同呈上的还有一只卮杯。
那皇帝亲自从龙椅之上起身,拿起酒坛,往卮杯中倒酒,并说道:“洪粮之酒,波斯之卮,还有今日大汉剑士,可以谓之为汉宫三雄。”
王秭双手捧杯高举过头顶,俯身谢道:“谢大王赐酒。”
皇帝大喜,曰:“善!”
王秭起身,后退一步,依旧是两手捧杯,一饮而尽。
皇帝此时已经重新坐回到龙椅之上,赞道:“好壮士。”
王秭将卮杯递给一旁服饰的小宦官,再一作辑,说道:“相传先皇曾下令锻铸宝剑一对,一曰毛,一曰贵,以‘足下有毛故为之贵’得名。愿持宝剑护送王嫱出塞和亲。”
龙椅上的皇帝稍有犹豫,但想到王秭深不可测的身手,便答应道:“善。”并命贴身大貂寺去宫中去取剑。
莫约一炷香的功夫,大貂寺从宫中带出一个剑匣。他命身旁的小貂寺将剑匣端到王秭面前。王秭并没有打开剑匣,而是直接拿起剑匣,背负在身上,向皇帝谢道:“谢殿下赐剑。”
皇帝回道:“宝剑增壮士,方可不负宝剑之利。”
王秭只是作辑称谢,再无其他要求。
皇帝见到他再无其他条件,只是挺立在殿下,终于忍不住问道:“先生剑术通神,哪怕在这皇宫之中,想必也是来去自如,无人拦你得住。本应是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而今却不知为何,愿不辞辛苦,护送王嫱出塞。”
王秭正要开口,却又被皇帝打断道:“先生切莫说是为了今日这八珍之宴,洪粮美酒以及毛贵宝剑,其中价值如何,朕心中自然有数。”
王秭笑了笑,稍正衣冠,向皇帝长作一辑,说道:“殿下不如将此疑问,留给即将出塞的王嫱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