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村边的那片树林

六、村边的那片树林

人们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真是不错。村子西边有靠近河岸，从南向北有一大片林子，其实这树林原来都是土地，不过各家各户都爱种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几年光景，树就长起来了，把地给盖住了，人们索性种更多的树，不再种地了，于是成就了那样大一片树林。

树林里有大树，也有小树，常见的是杨树、槐树、柳树，也有柿子树、黑枣树，椿树，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来的树。大树大到几个大人合起手来能围树干一周，上面枝枝叉叉交错纠缠，老鸦窝三三两两点缀其间。树上的鸟儿很多，拍一下树干，都扑鲁鲁飞起来，从这棵树躲到那棵树上。春天时节，布谷鸟歌声婉转：“光屁股丢丢不嫌臊”；啄木鸟忙着打钻：哒哒哒——哒哒哒——，快得像一挺机关枪。还有一种鸟：咕咕咕——咕咕咕——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一直不知道它长得什么样。至于麻雀啦，鸽子啦，斑鸠啦，喜鹊啦，再平常不过，没人稀罕。

树上是鸟的天堂，树下可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树林里最热闹的季节是冬天。上冻前，有人往林子里放水，到了冬天，地面一下子就冻得结结实实，上面像铺了一层光滑明亮又硬实的镜子。山村里的孩子们上哪儿能找到这么便宜又实惠的滑冰场呢？一到了下午放学时间，孩子们呼啦啦冲出教室，拽着书包就到了滑冰场。大的，小的，半大的，穿黑袄的穿红袄的穿花袄的甚至穿开裆裤的，光头的戴帽子的扎小辫的，乌压压钻入林中，享受滑冰的快乐时光。那心灵手巧的，就自己做一个滑冰车，用几块木板钉成一个架子，人盘腿压脚坐在上面，手里拿上两把改锥似的东西，一滑一滑地向前进，看着那舒服惬意劲儿，小孩子们馋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那爱抽疯老婆的可摸着好地方了，挥着鞭子使劲儿抽打，疯老婆转得更欢实了。那没有道具的，也能找到乐趣：玩儿前滑，两手张开保持平衡，两腿一前一后，脚尖朝前，向前用力一擦，哧溜溜擦出去很远，也玩得不亦乐乎。贪玩的孩子只图玩个痛快，天不黑不回家，大人来寻了，骂上几句才灰溜溜跑回去，一路小跑着，不住回头望，怕老爹赶上了被踹上几脚。也有那勤劳的孩子，玩一会儿就到树底下捡干树枝，捆上一捆背回家，烧柴火，或者拿耙子搂一花篓树叶，背回去。不过，秋天的时候居多。树叶枯黄，干透了，踩在上面沙沙的响，手快的孩子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就搂一大筐。如果下了大雪，树林就变成了水晶宫，到处是银装素裹，冰雕玉砌。其实雪的威力无穷，我就亲眼见到几丈高的一株大柳树，被枝杈上的积雪压得趴在了地上，从根部硬生生折断了，好好的一棵大树，原本可做栋梁之才，现在却在木匠眼里失去了应有的价值和尊严。

树林里最茂盛的时节是夏天。夏天到了，毒辣辣的太阳像一个大火球悬在天空，散出炽热的火焰，无情地烤着大地，把地上的一切都折磨得无精打采的。不过这片树林例外。一个个树冠像一把把绿色的巨伞，挡住了太阳的骄横，创造了一片清爽的荫凉。树底下一大片一大片的空地上，遍地是半人高的蒿草，孩子们在里面玩捉迷藏，玩“枪战”，是最好不过了。一个蚂蚁洞，一条小爬虫，一只香姑娘，够几个小孩子玩小半天了。至于那棵老歪脖树，大孩子们可以在上面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小孩子们只有艳羡的份儿了。天气越热，知了叫得越响亮。寻声赶去，知了就不叫了，躲了起来，所以对小孩子们来说，要想抓住一只很难，不过知了蜕了的皮倒随处可见，能大把大把地搜集，据说，知了的皮学名叫蝉蜕，可以入药，可惜收药材的是不要这些东西的，白白可惜了这么多的蝉蜕。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村里来了县里的工作队，这些大官儿满脑子智慧与才干，是来发展村里的经济的。看到这片树林，他们心里觉着可惜了这一大块地，要是种上庄稼，每家每户该多收多少粮食啊，于是，帮助村里制定“退林还耕”的粮食增长计划，很快，一场浩浩荡荡的伐树还田运动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半个多月过去了，林子被夷为平地，家家户户的树枝树根堆满了院里院外，三年不愁柴火烧，可是，孩子们的乐园没有了，鸟儿们的天堂不见了，真不知是福是祸。那片林子只能在梦中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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