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术
偶尔想起少年时的夏夜,还有整部的薛仁贵。
他唱给她听那鼓词。
他给她说,他娘生他的前夜,梦见一个头部裹着层层绷带的受伤的兵,倚着大门不愿离开,嚷嚷着非要住下来。
他少时最大的愿望是当兵。像薛仁贵一样。
他想往着英雄骑马,衣锦还乡的荣耀。景仰着还乡的最高荣耀——汉高祖刘邦。
他给她说那些成长中的喜弄。
说年少时偷人家的瓜,摘人家的枣,放人家鱼塘的水,被人家追着打的事。
说年少时的轻狂傲慢,呼朋唤友和啸聚忽散。
她静静地听。 听这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有趣和亲切。
她说她麦季时,就骑大架自行车从城里进了冰棍,到乡村田头地边吆喝着去卖。乡村割麦季节,基本一天能进两次冰棒呢!天没亮时进一次,正晌午时进一次。城里乡下地来回跑,合百十里路呢。
他笑,他说他从来都怕苦,怕脏,怕累,从来就没干过出力活。他说他从来不想那么辛苦地把自己变成靠出力气吃饭的普通人。
他说他生来就是当富贵人的。
他说:富贵险中求。眼光妁妁地,高挑着一只眉毛,睥睨着她他生来就有一种取巧的心性。小时偷桃摘枣顺意惯了,随事就爱沾点便宜。大时学戏剧里的桃园结义,各处结交些三朋四友,练几下拳脚壮壮胆,学几句黑话唬唬人,结伙寻衅斗殴,欺个软男寡女,寻思收点保护费。
无论是在乡村还是城市,他始终是游离的。他无法接受干农活,也不愿按部就班去做工。他瞧不起这些。混到三十岁,各处严打,砸场斗殴混不下去了,看准了活计轻松名利双收的中医这块,借了钱去学。
学几天后,他笑了,中医理论是个广阔的天地,天地玄黄,圆周运动,阴阳五行,藏数祝由。没有比这更适合更滋养他的好大喜弄了。
骨子里,他向往繁华,爱听美言,爱美食美物和美人。更爱钱。无论什么样的钱都爱。尤爱从女人,从有钱有权的女人那里弄到钱。
他有一副望去峨然的人皮,有极强地模棱两可的给人想象空间的语言能力,这两样东西,像通行证一样,使他无碍地行走在各色人间,各种女人里。
举止里的一顿,眉眼间的一瞬,甚或空气里的呼吸,他精敏地感受到哪怕一丝一毫,就会迅速地准确无误地把猎物捕捉而来。
他像一只以诸葛自许的蜘蛛,布下八卦罗网,稳坐他的借着中医名头的正骨推拿所里,静静地等。
等自愿上门的傻男憨女们。